“咱们晚上为啥不干脆住在这呀。”豌豆道:“明天赶路也行吧?”
“西边一群人盯着这边呢,咱们要是住在这里,明天肯定被他们盯成筛子。”随景颠颠肩:“我可受不了。”
“好吧,听你的。”
吃过饭,又等了一会儿,舒夫人和孙超明回来了。
孙超明跟在舒夫人后面,看起来有点蔫,而且让随景意外的是,他并没有‘变’回去,现在的他,是写信的那位孙超明。
舒夫人眼睛有些肿,但是看起来很高兴:“随景,超明他好像正常了,已经超过八个小时了,他没有睡过去。”
孙超明点点头:“他还没有出现,我好像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过黑夜是什么样子的了。”
随景心里知道,这种‘正常’,大约是因为他父亲去世,给了他足够的刺激,这件事实在重大,所以不允许他逃避,不允许他睡过去把身体交给‘别人’。
“超明兄,舒夫人已经不年轻了,以后你要好好照顾她。”随景道:“你们是亲人,要互相扶持。”
孙超明摇摇头,看向舒夫人,一字一句道:“母亲,你可以去找我哥哥。”
舒夫人脸上的笑意一下子落了下去:“超明,为什么不愿意和我一起生活?”
“母亲,我明白,您不喜欢我。”孙超明道:“不用勉为其难的和我在一起,那样岂不是很难受?我虽然懂得东西不多,但是有力气,去做个苦力什么,应该能养活自己。您的钱自己拿好,我不要。”
舒夫人直接哭了:“傻孩子,我生你养你,是让你去做苦力的吗?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不喜欢你了?”
“我.....”孙超明有千百个理由千百个委屈要诉,但是临到头,还是说不出口:“母亲,请不要自欺欺人,我哥哥他比我更.....”
“超明兄,你哥哥已经去世了。”随景道:“你们家,只剩下你们两个了。”
“什么?”孙超明如遭雷击,缓缓转过身:“你说什么?”
“还有你的姐姐,他们早就不在了。”随景接着道:“这么多年,舒夫人心里很痛苦,我不管你对她是什么印象,但是我想说,你母亲真的很不容易。这些话她不好说出口,那就我来帮她说,之后该怎么选择,那就是你们的事了,我就是一个看客,不能帮你做决定。”
“超明。”舒夫人张开手臂,一把把他抱住:“你原谅我好不好?你跟我走,咱们去乡下找一个房子,住在一起,养几只小鸡,院子里种点菜,就这么平平常常的过一辈子,好不好?”
孙超明低头:“母亲怎么知道,我想住在乡下?”
“我是你的母亲啊,我怎么会不知道。”舒夫人把头埋在他的肩头:“我不求你有什么出息,只求你平平安安的度过这一生。”
孙超明的眼眶渐渐湿了,他在舒夫人的头顶,发现了几根白发。
“我哥哥姐姐,他们.....”
“世道艰难,意外随处都有。”随景道:“人要往前看。”
舒夫人感激的看了他一眼:“谢谢你,随景。”
“我....我再想想吧。”孙超明看起来有些无措:“我想睡觉,我今天清醒的时间太长了,我好累。”
“好,去睡去睡。”舒夫人心疼道:“超明,你要答应母亲,明天醒过来的,一定还要是你。”
孙超明呆了呆:“母亲想见到我吗?”
“傻孩子,你还不明白吗,我想一直见到你呀。”舒夫人摸了摸他的头:“千万不要让母亲失望,母亲只有你了。”
孙超明点点头,他对舒夫人的话虽然没有做出太大的反应,但是转过身的那一瞬间,随景看到他咧开嘴,傻傻的笑了。
孙超明上楼后,随景感叹道:“人还是要有盼头,有盼头就能活下去,超明兄这波稳了,肯定能扛过去。”
“谢谢你们。”舒夫人朝随景和豌豆深深的鞠了一躬:“我这就去拿钱。”
“不用客气,拿钱办事,咱们谁也不欠谁。”随景本来还想提醒她一下的,没想到她倒还记得。
钱拿到手,随景便起身告辞了。
“这么晚了,就住这吧。”舒夫人道:“路不好走。”
“没事,我们习惯了。”随景把包袱背好:“对了,今天东边都在讨论着,想要跟单位反映,让你们让出房子呢,你们做好准备。”
“嗯,等办完他父亲的丧事,我们就离开。”舒夫人苦笑道:“他欠我们太多了,死了就解脱了。”
随景点点头:“那我们走了。”
“等等,我给你们拿个手电筒。”舒夫人走到桌边,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来:“给,路上小心,家里还有,这个就送你们了。”
随景本来想拒绝,但是听她说家里还有,便接下了:“谢了。”
舒夫人目送他们离开,两人要离开大院的时候,回头还能看见舒夫人站在门口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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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你好厉害。”小白道:“他们肯定都以为他是突然发了什么重病,不会露出什么破绽。”
“哼,那当然,我是谁,我做事一向滴水不漏,不像某人。”豌豆道:“某人,你说是不是?要是换了你,你能想到这么聪明的办法吗?”
“不能。”随景道:“我甘拜下风,行了吧?”
“嘿嘿,算你识相。”
“怎么,现在喜欢在我身上找成就感了?”随景笑道:“你随便找吧,反正钱挣到手了,开心。”
豌豆拍了他一巴掌:“话说,我本来以为他哥哥真的逃离了家,在别的地方生活着呢,没想到也没能逃离他父亲的魔爪,要不是我跟他父亲聊了一会儿,还意识不到这个问题呢。”
“毕竟要斩草除根嘛。”随景道:“都是聪明人,万一人家哪天回过神来,知道自己女儿的死是另有原因,回到家把真相一说,那还不得反了天。”
“是啊,这件事实在是复杂。”豌豆叹道:“不过你到最后也没有把孙超明父亲的事告诉他,为什么这么仁慈?”
“我要是说了,引起了舒夫人的不满,我这三百块钱还要不要啦?”随景笑道:“舒夫人明显不想让他知道自己父亲的事,我就不自作聪明了。”
“你倒是精明。”
随景点头:“那是,希望他们以后能好好生活吧,到不知名的小乡村开开心心过一辈子,也是人生一大乐事。”
“会的。”豌豆双手插着口袋,右手轻轻握住孙超明写的《乡村仲夏夜》。
她还记得里面的一句话:青山环抱,绿水相绕。野花浅笑,细雨飘飘。
“真好.....”
随景转头:“什么?”
“没什么。”豌豆道:“我正在想剩下的那个要求要怎么提,你可要做好心理准备,我是不会手软的哦。”
“我怕你不成?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只要我能做到。”随景道:“等明天回去,也不知道随心会不会哭鼻子,哈哈。”
“当然不会,他很懂事的。”豌豆道:“对了,这次出来,没给随心买礼物啊,明天先去逛街,买好东西再回去。”
回到旅社,还没进门呢,就听见里面在吵架。
“这谁啊,听着不像是刺猬。”豌豆道:“是这里的旅客?”
随景挑开帘子:“老朱,这么晚了,你们.....”
“老子今天就要讨一个说法!石蛙凭什么不收我的信?”
站在桌子前面跟老朱对着骂的,是一个真正的彪形大汉,他嗓门粗的跟刺猬有的一拼:“你个老不死的,听不懂人话是不是?信不信老子把你的招牌给砸了?”
看到随景进来,他只是瞥了一眼,没把他放在心上。
“我说过很多次了,石蛙跟我没关系,它只是站在我门口而已呀,你这样蛮不讲理,把我的客人都吓跑了。”老朱道:“随景,你过来给我评评理,石蛙不收他的信,跟我有什么关系,对吧?”
“这位兄弟,你这样就不对了。”随景道:“不能因为这是晚上就肆无忌惮的欺负人,你觉得没人治得了你吗?”
“你是哪根葱,敢这样跟老子说话?”大汉伸手,把信拍在桌子上,一屁股坐下:“石蛙不收我的信,我说让这老头帮我投进去,他不肯,那就别怪我不客气喽,骂不死他。”
“那你就坐在这吧。”随景绕过他:“老朱,留他在这看门吧,咱们去睡觉。”
“呦呵,你们是一伙儿的。”大汉站起身,一把把豌豆拽到他那边:“你小子,去帮我投信,不然我捏碎她的胳膊。”
豌豆无奈的摊了摊手:“大意了。”
“好吧。”随景上前拿起信:“为什么不收呀,我看看。”
他手头很快,一只手撑着,另外两根手指一夹,信纸就拿出来了。
“不许看我的信!”大汉怒了,松开豌豆,朝随景这边抓来。
“我没看啊。”随景举起手,无辜道:“我知道为什么不收你的信了。”
“为什么?”
随景把信纸装进去:“里面没有放定金。”
“老子求灵猫办个事,还要给钱?想得美。”大汉一把把信抢过去:“我还就不信了,老头,给我开个单间,老子要睡觉了。”
老朱摇摇头:“想得美。”
“你妈的....”大汉撸起袖子就要动手,随景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你长得不萌还一口一个老子,你以为你是谁。”
大汉还没有反应过来,身体突然一轻。
“老子.....哎呦!”
大汉被重重的扔到门外,他眼睁睁的看着旅社的门‘嘭’的一声在自己眼前关闭,气的嘴都歪了。
越是重量级的人,摔下去受伤越重,大汉摔的不轻,愣是半天都没有起来。
“我困了。”豌豆抱起小白,打开里面的门走出去:“先去睡了。”
“那人是谁啊。”随景问:“你认识不?”
“他就是个流氓,还是个有铁饭碗的流氓。”老朱道:“横行霸道惯了,都忘了自己是谁。”
“你怎么都不还手的,要是我不回来,你就这样任他欺负了?”随景笑道:“这可不像是你的风格啊。”
“我的风格?我不一直都很好说话吗?”老朱摘下帽子,拿手弹了弹:“他这个人外强中干,我不把他放在眼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