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顶着冷风回到家,祁远钻姥姥屋里陪老人家看了半集家长里短的电视剧,要不是祁姥姥嫌他身上一股油烟味儿,他大概还能坚持着把后半集也看了。
洗完澡,祁远回屋坐在椅子上开了电脑。
上礼拜的插画稿子还原封不动的在文件夹里躺着,已经比原交稿时间拖了两天,再拖下去他估计会被编辑锤死。
等开机的时候,余光瞟到手边那摞从垃圾桶捡回来的卷子上,揉乱的纸上压着七彩塑料风车。
幼稚。
进入到桌面的电脑屏强行拉回了祁远的目光,他点进去应用程序,开了绘图板,开始做最后的收尾。
画面是偏暗的色调,废墟、硝烟和几点将灭的明火,在残阳下被镀了层似血的暗红。风扬起少年沾满污渍的衣摆,他迎风前行,回眸的刹那,微光映在他的侧脸――脸还没画完。
祁远拿起笔,开始“缝缝补补”,都是熟悉的笔触,他也没大走脑子,下笔就刷刷画起来。
画的时候思绪乱飘,飘出了天马行空的效果,等保存导出的时候,他愕然发现,画上人侧脸翻卷的伤口和血迹污迹在瓷白细腻的肌肤映衬下……有点眼熟。
“……”
当初的设定是个拥有小麦色肌肤、精瘦干练的少年,现在离题千里,少年面目全非,像个深藏不露的……变态
不过变态归变态,却相当符合审美。
保存完,祁远给编辑发了张预览――只要对方点头,就齐活了。
等了片刻,编辑回过来。
― 反差够强,我喜欢。
过会儿又追过来一句――
小祖宗,你下回要还拖稿,我就上你们家门口吊着去!
祁远笑了声,登录邮箱,把原图给她发了过去。
发完,他站起来伸了个懒腰,目光不偏不倚又落在风车和卷子上。
哈欠打到一半硬生生给憋了回去。
真要命。
他从风车下抽出卷子,仰回床上开始一张张翻。
方方正正的红字,标准的孩儿体,横平竖直,莫名显得有点严谨。
都说字如其人,这话到陶安然这儿算是折了,他的字和人是背靠背朝两个方向奔的。
陶安然的注释不算详细,只大略标明了一些知识点,而且从他字体的飞扬程度来看,他写的时候应该相当烦躁。
尔等凡人为何如此蠢笨――只差写在卷面上了。
五分钟后,卷子们搭在祁远肚子上,而他本人,已经四仰八叉地会周公去了。
寒假来的让人毫无期待,假期第一天就让陶安然在鸡飞狗跳里捡了满地鸡毛。
人比人不可怕,怕就怕这人如影随形,每天睁眼闭眼都睡在一个屋里。
陶安然的年级第一把曹晓飞衬托得像个二傻子,仿佛两人并没共享一半来自母亲的基因,而这也让蒋敏跌了面子。
心高气傲了大半辈子的女人不肯承认她人生里两只手都数不过来的瑕疵,她的心思还停留在二十几年前,那时候她是意气风发的大学生,潮气蓬勃,是个别人眼里拔尖的姑娘。
谁料人生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还没走上顶峰就开始了下坡路。
曹晓飞,就是这段下坡路上的加速器。
“你看看你大哥,你再看看你!这么简单的题你也能错!上课带脑子了吗你那脑子长出来是喘气用的”尖细的指尖戳在小儿子不争气的脑袋上,“我看你喘气喘的都不如别人!”
曹晓飞胖乎乎的脸上挂着眼泪和鼻涕,成功抓错了重点,扯着脖子喊:“你偏心!”
蒋敏被这声控诉喊得一愣,旋即怒火就被搓得更旺了。
“你倒好意思说啊,哪回好吃的好用的不是紧着你先挑你老妈我累死累活地养着你,就是让你考不及格来报答我的你说你啊,补习班你一个没少上,补脑子的也一口没少吃,你怎么就能学成这样!”
蒋敏手里的期末试卷在曹晓飞眼前抖得哗哗响,曹晓飞的哭嚎声震耳欲聋,足有掀翻房顶的效果。
陶安然终于被客厅的动静震了出来,他端着水杯倚在门边,冷眼看着母子俩唱戏似的一来一往,奇迹般地,他们居然吵出来一种相当和谐的效果。
两人短暂的休战间隙,陶安然喝了口温水,慢吞吞道:“你骂他要是有用,清华北大也就跌下神坛了。”
蒋敏:“你别掺和。”
曹晓飞:“你什么意思!”
陶安然无端笑了一声,心说这会儿倒是一致对外了。
“普天下没有不望子成龙的父母,可孩子们就是良莠不齐,难不成打骂就能让田里的小苗一边整齐,茁壮成长了”陶安然上下打量着还在抽泣的曹晓飞,“显然是不能。如果能的话,那不人人都清北交复了”
道理是这个道理,难听也是够难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