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夜色浓稠,陶安然意外地失了眠。
耳侧是曹晓飞起伏的属于疲惫少年人的鼾声,益发衬托出屋里让人发慌的静谧。
为什么
陶安然想。
实际上,当时那句话只是冲口而出,恐怕蒋敏早就不记得了,就算她没忘,也只会当成是他反唇相讥的抬杠。
反倒是他相当认真,也不知道较这个劲儿究竟是为了谁。
“有我在,他不可能没学上。”
自己说过的话在脑海中骤然响起,甚至产生了余音绕梁的效果,让陶安然一时脸颊发烫,裹在被窝里都能现场表演一番手足无措。
他一把把被子蒙过脸,烦躁地转了个身,心想:有这时间还不如爬起来背单词。
但拱了两下,终究还是没动,学霸给自己找了个细脚伶仃,根本站不住的理由――突然开灯会影响曹晓飞睡眠。
事实上,就算突发地震都不一定能弄醒曹晓飞,更别说是他枕边那一盏护眼灯了。
于是,单词没背成,失眠是真的失到了大半夜。
第二天是大年三十,按照曹家惯例,全家早起,集体出动准备年夜饭。
这是陶安然骤然失怙后过的第一个春节,纵然他主观上抗拒着不断袭来的孤苦情绪,十分不愿落个自怨自艾的下场,但要人人都能随心所欲地控制思想情绪,人世间早就消灭七情六欲,遍地神佛了。
所以,陶安然和曹晓飞被安排出去采购肉馅的时候,陶安然整张脸沉得如同积雨云,仿佛随时都能上演一场狂风暴雨。
低气压下,曹晓飞整个人都不好了。
在小少年尚未成体系的脾气秉性中,欺软怕硬不幸占据了其中大部分。陶安然初来乍到时,曹晓飞同学仗着体型优势,认为他这个便宜大哥是能随便搓扁揉圆的,于是灵机一动,连续多天进行了“下马威”。哪知结果不但不理想,而且后期还被对方反将一军,搞得自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怂下去,到现在都没胆再伸胳膊踢腿一展当时的威风。
从附中家属院到外面超市,步行十多分钟的路程,陶安然沉默得像块不会说话的铁。曹晓飞憋得难受,几次三番想没话找话条起话题,都被陶安然冷淡的目光给怼了回来。
“……”
跨进超市大门的时候,两人被里面热闹的人气糊了一脸。
曹晓飞同学仿佛被嘈杂声垫了一层后盾,迈步上前一拍陶安然的肩,“我又哪招你了墩着脸,话都不说。”
陶安然挑眉,“说什么”话音未落,忽然福至心灵,“你蓝猫淘气三千问又没看懂行吧,哪个地方没明白”
“你……我……”曹晓飞捂了捂厚实的胸口,觉得自己要被气死了。
陶安然看了眼他瞬间被戏精附身的小老弟,不耐烦地一伸手,“把你妈让你列的清单拿过来。”
曹晓飞从裤子口袋里摸出一张揉成草纸的纸团来,递了过去,然后在裤缝上搓了下手指。
死洁癖肯定嫌恶心,他想。
然而陶安然只是打开看了眼,就递还给他,对纸上沾的油渍视而不见。
“走吧。”陶安然目光淡淡地扫了一遍超市货架,从入口拉了辆推车。
曹晓飞跟在后面,看一眼他哥吊着的手臂,又看一眼他毫无表情的侧脸,边嘀咕着边跟上去拉住了购物车,说:“我推。”
陶安然偏头看看他,撒了手。
“其他的都有了,就剩韭菜、茴香了,”曹晓飞推着车四处张望,“你会挑菜吗”
陶安然想了想,“不会。”
满怀期待的曹晓飞:“……”
看来学霸也不是五项全能,学霸也有短板,学霸不会买菜!
曹晓飞叹口气,他自打学会了走路,只要进超市都是奔着零食领料区,看见生肉蔬菜就捏着鼻子有多远闪多远,以至于到如今都不知道韭菜和小葱到底有多不一样。
但他对陶安然却有种诡异的信任,他觉得他的便宜哥既然能现编出数学题来考他,那么挑选出适合饺子的韭菜和茴香应该也轻而易举――即便陶安然说了“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