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太阳基地的学农大联欢比五中一年一度的元旦文艺汇演还热闹,全年级几百号人疯了一样挤在食堂里,跟随着隐约左右摇摆。崽子们有站有坐,个别手里还甩着大葱,墙边码着他们下午挖回来的卷心菜,如同过冬大白菜一样整整齐齐贴墙而立……谁能想到,这是他们打算献给亲同学的“花”。
台上,临时被抓来当壮丁的校广播站同学正在报幕,台下,胡谦一手挡嘴,凑在徐娇娇耳朵边叽里咕噜,“班长咱班是第几个节目舞蹈在大合唱前面还是后面两位大神是压轴出场不能把三班那帮跳霹雳的孙子杠下去么”
徐娇娇转过眼看了他半秒,长叹一口气,“我觉得要是给你报个单口相声,能把他们所有人都杠下去。”
李浩在旁边附耳听了个正着,登时拍着腿笑成只炸翅膀的花鹦鹉。
不过笑归笑,徐娇娇还是本着团结同学的原则把快揉烂的手写节目单塞到了胡谦手里,“等七班的黄河大合唱结束,你就帮着他们把钢琴从后面推过去。”
胡胖胖捻了捻堪比草纸的节目单,“放心,我和浩子一块儿去。话说……我怎么一直没看见刘妈啊,她下午不是说来给咱们录像吗”
张天桥刚一屁股坐下,就听见了胡谦的发问,顺嘴帮他“答疑解惑”,“我进来时候碰见刘妈和二班大魔王还有一男的站小角落说话呢,没准是大魔王给刘妈介绍的男朋友。”
胡胖胖“啧”了声,转头往空荡荡的食堂门外扫了一眼,没看见什么,只好转回来重新对着舞台摇晃起手里粗壮的大葱。
食堂侧门旁,陶安然和祁远并肩立着,后脊梁抵着墙,两人都有点心不在焉。
祁远碰碰陶安然,“紧张吗”
陶安然扫他一眼,“我叫不紧张。”刻板得像个人工智能。
沉默了一会儿,祁远说:“我后悔了。”
陶安然:“怎么”
“咱俩应该上去唱《种太阳》。”祁远手里把玩着隔壁组的鼓槌,“《春秋》的暗示不太妙。”
陶安然愣了下,然后勾了勾嘴角,“《种太阳》更不妙。”
想起那魔性的歌词,祁远莞尔,不说话了。他们陶神有时候伶牙俐齿,刻薄得让人窒息,有时候又笨嘴拙舌,好话不明说,兜着圈给个暗示,就把爪子收回去了。
食堂里那盏八十年代迪斯科风的球体射灯发射出五颜六色的光芒,映得陶安然脸上一会儿粉嘟嘟一会儿绿莹莹。祁远想起来下午俩人挤一张小床上练歌,尤其他还在陶安然腿上踩了一脚,莫名觉得心尖上像裹了层暖融融的天鹅绒,舒适得让人眷恋。
祁远不由自主把胳膊搭上陶安然的肩,整个人没骨头一样在他旁边歪着,“累了,让我靠会儿。”
陶安然手臂上的肌肉倏地紧绷了下,旋即又有意识地放松下来,他目不斜视地盯着舞台,从鼻腔里喷出一声“嗯”。
大联欢预计时长是一个小时,短短三五天,大家也排不出多少节目,主要是为了聚餐后图个乐子,给疯玩疯闹找个正当理由。
因此陶安然和祁远等了没多久,就被通知到后面准备了,前面的大合唱一结束,他们俩就要作为联欢倒数第二首压轴出场,最后一首大家精心恶搞的《难忘今宵》,按计划要把气氛推到高潮。
胡谦和李浩蹲在舞台旁边,看见俩人过来,小幅度摆了摆手,摆完,胡谦又瞪了瞪眼,盯着二位大神的“演出服”,一言难尽。
“不是……咱这地方是偏僻,可要弄套不辣眼的行头也不难啊,你们为什么非得选……”
校服!
胡谦惆怅地掐着下巴,“你二位晚饭吃馊了”
祁远:“我们靠才华吃饭的人不在乎形象。”
胡谦往他脚面上瞟一眼,“那你俩擦他妈什么运动鞋”
祁远挑眉,“靠才华和爱干净不冲突。”
胡谦心说,屁!
穿校服登台是陶安然的主意,理由是嫌麻烦,主因是不想给蒋敏打电话――“我要上台唱歌,您能不能帮我送套衣服来”――这话怎么听怎么智硬。
祁远对穿什么无所谓,只要不让他光着上,就算陶安然打算披着麻袋上,他也没异议。
几个人说话的功夫,大合唱已经收了尾。
祁远和陶安然上台鞠躬,胡谦和李浩快手快脚把钢琴推了上去。
钢琴是基地收来的二手旧货,除了音准还行,琴盖和琴身的漆已经斑驳了,个别琴键回弹力不够,敲击下去已经失去了原有的手感。
但聊胜于无,没什么可挑剔的。
陶安然面上毫无波澜,跟观众们勉强打了个招呼就转身坐在了琴凳上。
“陶神――”
“祁帅――”
在粉头胡胖胖的带领下,年级学神和隐形大佬的组合立刻引起台下一片尖叫,祁远抬手压了压,握着话筒又鞠一躬,嘴角噙着不羁的笑,“那就,献丑了。”
胡粉头鼓掌的劲儿更大了。
舞台交给你,请大胆浪!
前奏响起,流畅的琴音在满是饭香的食堂里回绕,逐渐压过了下面的细语,等祁远唱出第一句,出乎意料的,同学们全体安静如鸡。
唱第二句时候,祁远想,应该选《种太阳》的。
据说意难平界的扛把子――《春秋》,总能在深夜卷走一拨人的眼泪。
干净清朗的嗓音带着少年们特有的音质,唱出了一个求而不得的怅然故事。
质量不怎样的追光此时给陶安然套了层滤镜,让这位具有钢琴隐藏技能的朋友益发地出类拔萃。细长白皙的手指灵活徜徉在黑白键间,每一个音都准准地敲在了旁边人的心窝里。
目光回转,祁远视线不经意的扫过陶安然,一二三四五六下……待尾音渐收,他意犹未尽不得不把眼珠转回来的时候,才蓦地意识到,原来这不叫“不经意”,这就是“故意的”。
抽回目光,大佬做贼心虚地清了下嗓子,非常做作地接受了台下化身尖叫鸡的同学们送上台的一颗颗……圆白菜。
三分钟后,两位大佬从容淡定地一人抱着五颗新鲜蔬菜凯旋而归,为六班洗刷了“高二弱鸡”的丧名。
徐娇娇作为班长,不吝溢美之词,把两人从头夸到脚,最后小手一挥,递来两张手绘饮料鸡腿套餐券,说:“请你们的,门口领。”
祁远低头看一眼和节目单如出一辙的“草纸”,眉梢一抬,刚要拒绝,“不”字还没滑出口,就被一边的胡肥肥给拦住了,“班长一片好意,嘘!”
然后把两张破纸片揣回来,推着俩人往外走。
再然后,胡谦如愿以偿收获了一瓶可乐两根鸡腿。
三人从食堂里溜出来,挑了个避风的石凳一个挨一个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