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市的冬天是湿冷的,这座南方城市靠着长江,被长江的一条支流,将整座城市切分为好几个区。
这里冬天很少下雪,即使气温降到零度以下,大多数时候,也是落点冰珠子、雨夹雪。但这种低温又潮湿的雨天,更加让人难以忍受,让人恨不得一天都待在棉被里。
俞白几乎不在冬天出门,因为他怕冷,怕到那种陪家里的小妹妹看《冰雪奇缘》都能牙齿打颤的程度――但今天他出门了。
再不出门,他怕他就要害他爸因为家暴儿子,而被警察叔叔拘留。
他做儿子的,平日里尽不到多少孝道,在这种事情上,能为自己的父亲考虑一点儿,就考虑一点,算是他的善良。
俞白仓促出门,既没带围巾,也没带帽子,风一吹,他就觉得那瑟瑟冷风直从脖子里往他五脏六腑里头灌,十分要命,立刻打了辆出租车。
他临时约了徐知霖,让他再约几个朋友,去岳城大学的体育馆里打球。
徐知霖家就住在大学城家属区,俞白提醒他去提前占位置,并再三强调,他要的是室内篮球场。
按照俞白的想法,他恨不得出租车能够直接给他开到体育馆门前,但校内不允许外来车辆随便进入,俞白只得付钱下车。
他低着头,佝偻着腰,扯紧了两边的衣服,一路小跑。若是步子再迈得小些,他那模样,活像个旧社会里饱受恶婆婆欺凌的小脚媳妇。
进体育馆前,他先冲到旁边的师生超市里给徐知霖他们买几瓶水和运动饮料。
出来的时候,他惊讶地发现,师生超市的侧门小花坛那里,蹲着一人一猫。
那个人哦,他在吃冰淇淋!他在今天只有2度的天气,吃冰淇淋!
俞白震惊了,俞白一时连路都忘记走了,他停下来,怀着神圣又虔诚的心,瞻仰那位伟大的朋友。
那位朋友穿着一件轻薄运动款的白色羽绒服,拉链敞着,露出里面的灰色卫衣,和俞白这种加绒运动裤里套毛线裤,毛线裤里还要穿秋裤的比起来,穿得可实在算少了。
俞白仔细瞧了瞧,发现这位吃冰淇淋、穿薄羽绒服的朋友,长得十分干净乖巧,看着像是十六七岁的中学生,而且说不定还学习很好。
中学生察觉到俞白打量的视线,也没抬头看俞白一眼。
他吃完了一盒冰淇淋,把盒子放到身旁的猫跟前,猫以为有人给它喂食,低下头想要去舔,结果发现里头空空如也。
猫委屈地喵呜了一声。
那位吃冰淇淋的少年嘴角微微翘了一下,像是在笑。
他一只手摸了摸猫的脖子,一只手从口袋里取出烟盒,用拇指挑开烟盒盖,倒出一支烟,叼到嘴里。接着,他把烟盒收进口袋,又拿出打火机,点燃嘴里的烟。
这单手点烟的动作,熟稔又流畅。
他抽了两口,把烟夹在手里,终于看了一眼俞白。那眼神带着点不耐烦,又带着点懒得搭理的意思,仿佛是在无声地质问俞白,看什么看
俞白盯着人家好几分钟,终于后知后觉地感觉到室外的寒冷。他拎着手里的购物袋,又重新快步跑向体育馆。
实在是太冷了啊。
怎么能还有人在这样的鬼天气里吃冰淇淋
场馆内,徐知霖他们都已经开始热身了。
徐知霖见到俞白进来,跳起来同他招手:“俞哥!怎么才来,十分钟前不就说你到门口了走得也太慢了。”
俞白没说话,朝他扬了扬手里的购物袋。
徐知霖立刻屁颠屁颠地扑过去,先选了一瓶自己想喝的饮料,才把其他的递给其他人:“俞哥,又跟你家老头吵架了”
俞白平日里话就不多,被徐知霖问起,他也只“嗯”了一声。
徐知霖和俞白是初中同学,认识很久了,早就对俞白的烂性格见怪不怪:“我听我们家老头说,你们家老头准备把你从市一中转到附中来”
徐知霖说的附中,就是他们所在的岳市大学附属中学,虽然挂了个大学附属的名头,其实是一所独立办学的省级重点示范性中学,和市一中并列为岳市高中里头的“四大名校”。
其实四大名校这个说法,本身俞白就觉得挺好笑,他听说过四大名画,四大名花,四大名著,四大名锦,现在连高中都不放过,还要搞个四大名校。
也不晓得大到哪里了。
“我不想转。”俞白绕过徐知霖,准备去更衣室脱掉他的毛线裤。
徐知霖跟在俞白后面:“为什么呀你转到附中来,就可以和我做同学了。”他想了想,还觉得挺开心的。
俞白走到更衣室,把徐知霖留在外面:“我在一中好好的,不想转。”
徐知霖见俞白把门关了,也不走,他靠在门外等俞白:“你都把你那班主任得罪成那样了,还说在一中好好的我听我们家老头说,你们班主任哭着闹到校长面前,说这个学校,有她没你,有你没她。”
俞白艰难地脱掉他的毛线裤,沉默一会儿,回应道:“她可能只是电视剧看多了。”
徐知霖捧腹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你们班主任听到了能哭出来。”
俞白想了想,又补充道:“可能她也更年期了。”
“你还是转学吧。”徐知霖真情实感地建议,“你和你们班主任处不好的。”
俞白换好衣服,倏地从里面把门打开。
徐知霖突然失去倚靠,身体不由得往后一倒,幸好他迅速伸手扶住了门框,要不然就要后背式摔倒在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