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琦一只手紧紧抓住书包肩带,她微微仰头,看着高出她不少的陈非誉。
陈非誉眼角上翘,看起来在笑,眼睛里头却幽深黑暗,他的瞳孔很黑,漂亮归漂亮,但这会儿看起来,无端让任琦想起宇宙大爆炸产生的黑洞,能吞噬一切,可怕极了。
“走吧。”陈非誉似乎耐心又绅士,把靠扶手的那一侧楼梯让给任琦,但任琦知道,陈非誉只是不想让她混着人流跑走。
走出教学楼,人群变得分散,离任琦最近的同学,都到两臂之外。
陈非誉的手插着兜,语气漫不经心,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问:“为什么要在贴吧里发这样的贴”
任琦似乎打定主意不开口,陈非誉也不介意,他等了几秒钟,继续问:“那我猜一下,是为了校长实名推荐制的名额吗高考能减二十分,确实很让人心动。”
任琦低下头,她的脖颈像熟透的水稻,茎秆上的分量太重,压得她一点儿也抬不起头来。
“为了这二十分,就什么没底线的事情都能做了,至于吗”陈非誉轻轻地笑了一声。
这一声笑激怒了任琦,她抬起头,瞪了一眼陈非誉,一字一顿几乎是咬着牙说的:“怎么不至于学神站在光荣榜的顶端,是不知道我们这些普通人学得有多辛苦吧”
陈非誉觉得好笑:“担不起一声学神。任琦,你说谁不辛苦”
谁不是要死要活地过日子,谁不是被生活按在地上摩擦,他们难道有谁比谁的日子过得容易一些
任琦哼了一声:“也别说我没底线,你对我哥做过的事情,就有底线了”
“说得对。”陈非誉赞同地点头,他的手从校服裤兜里抽出来,路过丁香树下,顺手摘了一片叶子。
这个动作吓坏了任琦,她惊慌失措地叫了一声,以为陈非誉要打她。
陈非誉把树叶放在嘴边,比了一个嘘的手势:“别怕,我不打人。”
任琦呼吸都变得急促了两分,她大口喘着气,小心翼翼地看着陈非誉。
陈非誉说:“让赵健准备好,明天过来叙叙旧。”
任琦听出陈非誉话里有话,所谓的叙旧肯定不是真的叙旧。
“不想答应”陈非誉看着路灯下自己逐渐变长的影子,把丁香树的叶子在指尖卷成了个环,“如果明天我看不到赵健,你们往宣传栏上贴检举信,还有在贴吧里折腾的玩意儿,我可要把这些东西,打包送到黄主任跟前了。”
“任琦。”陈非誉的语气变得轻柔,“你知道的,我这个人没什么底线。如果你也不想要底线的话,就继续沉默下去。赵健不来找我,就等着黄主任来找你。为了那二十分的减分,你已经付出这么多了,可千万别到这个时候,功亏一篑啊。”
陈非誉的尾音甚至还带了点笑意,任琦整个身体都抖了抖。
陈非誉知道任琦一定会把今天的事情告诉赵健,她扛不住的――好学生是个壳,里面装满了名为期望的药水,被泡在里头的人,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们宁愿被溺毙,也没有勇气打破那个壳爬出来。
任琦不能让黄主任来找她,所以赵健来了。
赵健原本也要来找陈非誉和俞白的。
“真是好久不见。”陈非誉坐在艺体馆的台阶上,胳膊肘撑在膝盖上,正拿着手机玩,屏幕的光照到他的脸上,衬得他脸色白得像刷了一层莹莹的釉。
赵健带了五个兄弟,真让人怀疑附中的保安是不是偷偷去买酸辣粉吃了,这么些流里流气的人,是怎么放进来的。
赵健艺体馆故地重游,颇有点刘邦重回沛县的感觉――今非昔比。
他走到离陈非誉一米多远,就停了下来。
陈非誉专心致志地玩数独,目光没有分一点到赵健身上。
赵健有点不爽,故意呵了一声,说:“真是没想到吧,你以为把我从附中弄出去了,我就完了”
陈非誉嘴角微微上翘:“听说了,您是要出国吧,国内制造的垃圾要被送出去二次回收处理,也不知道有什么值得到处说的。您是去东南亚吗,我听说国内好多垃圾填埋场都往那边转移了。”
“你他妈……”
“诶,别这样叫,我没有你这样的儿子。”陈非誉一局数独玩完,终于抬起头,分给赵健一个眼神,“要是我说,我能有办法让你在附中读不下去,也能让你今年六月出不了国,你会不会被气死”
赵健看着陈非誉,缓缓露出一个笑,像野兽张开它的獠牙:“真不知道你是从哪里来得这个底气”
陈非誉把手机收进口袋,特别心平气和地说:“试试看咯。”
赵健在准备动手前四处扫了一眼,尤其是各个黑黢黢的死角,他害怕俞白躲在哪个角落里,又像那次一样忽然跃出来。
“俞白呢”
陈非誉歪着头笑了一下:“忙着继承百亿家产,今天只有我――”
陈非誉话音未落,就扬起书包“啪”地拍到赵健脸上,赵健的同伙儿看见陈非誉动手,立刻前后左右围了上来。
一个手里拿着木棒的,冲着陈非誉的后背就要打下去,陈非誉回头,抓住他的手腕,往下一压,就把木棒抢过来,反手打回那人的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