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林管事与镖局一众人方才送着甄老娘还有甄停云去了甄家。
甄父原是外放多年,政绩斐然,如今被调回京自是前途光明。加之裴氏娘家父兄十分得力,本人治家有方,甄家虽是年初方才入京,宅子等也都是早便置办好了的,乃是一处四进的宅子,早便收拾的宽敞雅致。
便是一条巷子的几户邻居也多是官宦人家,也算是个清净的好地界了。
门房老头眼尖,自是认得林管事的,又见甄停云与甄老娘一行人风尘仆仆,自然已是心里有数,一叠声的叫着“老太太”“二姑娘”,恭恭敬敬的请了人里头去坐,自己则是一溜烟的跑去通禀了。
不一时,便见着甄父领着裴氏等一众人上来迎接。
林管事与一路随行的镖局众人自然是安排着去了客房休息,只甄停云半搀半扶着甄老娘进了花厅。
甄老娘好多年没见着儿子,如今一见着儿子,眼睛就湿了,一时儿也顾不得什么,上前去伸手搂着儿子看了又看,眼泪冷不丁的就掉了下来。
她拿着手掌摩挲着儿子瘦削的脸颊,哽咽道“黑了瘦了我儿多年在外,必是受苦了”
说真的,甄父当年也是个白面书生,斯文俊逸,当初殿试时皇帝甚至都想点他做探花,只是前三的已经定了,这才退而求其次的点他做了传胪。只是,这些年,甄父在地方做父母官,因着有心要做点实事,难免要有些苦劳,黑瘦肯定也是有的,身体却壮实了不少,城府手段也都磨炼出来,眉目间隐隐便带了些许的威势。
只是,他幼而失父,乃是寡母一手带大,对着母亲也是很有感情,自然也是有心孝敬的,如今母子多年未见,眼见着母亲落泪哽咽,甄父也不由垂下泪来,泣声道“是儿子不孝,累得母亲担忧”
甄老娘哭得不行,居然也忙里抽空的扫了裴氏一眼。
裴氏依旧是记忆里秀美娇柔的模样,身段婀娜,十多年过去竟是不见老态反倒更添了几分韵味,如名花经年更见风华。
甄老娘心里十分不是滋味,忍不住瞪了裴氏一眼“当初你丢下二丫头,一意要去我儿身边。我想着我儿身边没个照顾的人,你们当时也没有儿子,夫妻两个是该在一处,也就由了你。没成想,你这没良心的,自己倒是过得滋润,养得这般皮光水润的好模样。只可怜我儿一个人吃苦受累,竟是黑瘦许多”
说着,又是一阵儿的哭,可怜自家儿子这些年吃的苦,更怜惜儿子歹命娶了这么个不知道疼人的媳妇。
遇着甄老娘这么个刁钻婆婆,裴氏面上虽还带着贤淑的笑容,心里也是恨的咬牙。
当初,裴老太爷因故被罢官,只得携家眷离京下乡避祸,正巧碰着甄父这么个良才美玉,一时起了爱才之心,收为弟子,最后甚至许以爱女。后来,裴老太爷又被起复,至此官运亨通,现已官至户部尚书,内阁为相。所以,如今的裴家便是在京里也是数得着的人家了。娘家这般得力,裴氏的腰杆自然极硬,说话也有底气,便是甄父此回能被调任回京也多有裴家之助。
再者,便是不论出身,裴氏本人品貌皆佳,乃是西都女学毕业的女学生,堪称才女。她与甄父原就很有些情意,婚后更是恩爱,再没有通房妾室。便是儿女上头,长女美丽聪慧,幼子懂事上进,任是谁见了都要赞裴氏果真好福气。
只可惜,裴氏这样有福的,偏就碰着了甄老娘这刁钻婆婆。
要知道,这年头婆婆刁难媳妇,只要不是太过分,那都算是天经地义的,裴氏做儿媳妇的便是再恼也只得忍了。唯一没忍下去的那回,她咬牙丢下幼女,抱着长女去京寻了丈夫。那时裴家裴老太爷也已起复,见着女儿女婿这般情况,想着京中局势亦是不大稳,索性便给女婿安排了个外放的位置,调得远一些,既能做些实事攒点儿政绩出来方便日后升迁,也省得再叫女儿在婆婆眼皮底下受那些个零星罪儿。
离了甄老娘,裴氏那日子过得真真是万事如意。虽说初时很是惦念被自己丢下的幼女,可她也明白若是开口说要接女儿,少不得要把甄老娘这恶婆婆也给接回来,所以她咬咬牙便也忍了。时日久了,裴氏日子顺心,生活美满且充足,自然没有太多时间去想才出生就被丢下的女儿。
便是偶尔想起来,想着这个女儿是甄老娘带大的,多半也是废了,她那点爱女之情也淡了许多。
只是,时过境迁,她和甄老娘如今竟是又要一个屋檐下过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