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是陌上春冒名顶替,不说别的,单单是相貌,绝不可能相似到莫七伯和紫川郡主都认不出来。
深衣越想心中越乱,仿佛陷身于一片混沌中,沉沉浮浮不知方向。
无论如何,她心中的良人,一下子成了凤还楼的杀手,她一时有些接受不过来。
晃晃头,深衣强打精神戏谑道:“你好像也有刺青,杀了监兵,岂不是要升成一品了”
他望着她的眸中神光忽然黯淡下来,动了动唇,道:“你……介意”
他是在问她是否介意他曾做过凤还楼的杀手罢
深衣怔愣着,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凤还楼的杀手……手下都有多少鲜血身上有多少肮脏不堪的往事永远背负骂名和仇恨,她一介小小身躯,是否承担得起
他一直刻意隐瞒,急着让自己走,就是不想让她知道他曾经的身份。
倘不是她多拖得这一夜,她就不可能今天知道他的这些秘密了。
陌少见她迟迟不作答,面上仅有一丝希冀之色也如流星隐入沉沉黑夜。
他疲惫地闭了闭眼,微微点了下头,颓然道:“我知道了……”
好似雪落无声,寂寞缱绻。
深衣看着他的缓慢的一张一合的口型,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四个字,却让她仿佛一下子又回到了初初见到他的时候——
偌大的空荡荡的房间,一丝的阳光也照不进去。
他孤独地坐在那幽暗清冷的阴影里,仿佛永远也走不出来。
猛地心如刀割。
深衣惶惶然地扑过去抱住他,脸颊贴在他冰冷的脸颊上,悲伤道:“我也不知道……可是我还是喜欢你啊……”
他的手指如羽,轻轻拂过她的脊背,在腰后气海、命门等处穴位轻轻旋按下去。深衣只觉得细细的刺疼,周身的停滞的内力骤然间如三九冰开,汤汤水流奔腾千里。
他给了她自由了。
他把她禁锢在自己身边三四个月,终于还了她自由身。
可这时深衣竟没有原本想象中的狂喜,反而是排山倒海倾泻而来的恐惧。
她忽而觉得那三根金针是一个契约,一个她与他相守的契约。
可现在没有了。
他放开她了。
从心底弥漫而上的失落感觉浪潮一般汹涌激荡着,而她听见他在耳边用微弱的声气说道:
“从此这世间,再也没有莫陌这个人了。这个婚约……真的不作数……”
“深衣,去找你四哥。……让皇上派人……送你出海……”
尘归尘,土归土。
深衣恍然大悟。
从今日起,靖国府的大少爷莫陌永远地死了。
曾经做过凤还楼的杀手的他,也永远地死了。
那一句“婚约不作数”,他说了三遍。
他原本,就是想这样彻底地消失在世间,远离庙堂之高、作别江湖之远的罢
自己若是不介意,他就会如约陪着她。
可是方才,自己介意了,他分明是打算杳然退身,做那天地间的一只渺渺沙鸥,千山暮雪独行去。
“我不要这样!”
深衣猛地大吼起来。他一开始就说,他配不上她,原来早就预料到她受不了他杀手这个身份。
是她给了他希望,可是现在又无情地掐灭了他的希望。
深衣忽然很痛恨自己。
满怀的伤心愤怒找不到倾泻的出口,深衣倏然张嘴,照着他那张薄薄的唇狠狠地咬了下去。
不知是对他方才那些话的惩戒,还是自己内心郁愤的发泄。深衣睁着眼,看见他也被疼得睁了眼,满眸的痛楚之色。
陌少嘴里满是血腥,可又如何敌得过深衣心中的苦。
她快快活活地长到这么大,从来没有这般矛盾痛苦过。
她只觉得心中一片漆黑,像夜航之船,看不到星月和灯塔火光。她只能迷惘地衔住陌少的唇,好像这碰触能够给她方向似的。
她本能地伸出舌去舔舐他唇上被她咬出来的血,却在他紧咬的牙关处受到了阻碍。
陌少重伤在身,哪里有力气阻拦她他甚至连出声的力气都没有,唯独能咬了牙,不令她胡来。
深衣身上却有与生俱来的野性,右手探上来狠一捏他的腮角,迫得他张开了嘴。
舌尖进去绞住了他的舌,蛮力地吮过了,又发横一咬,见他眉头陡然蹙起,漆黑眼眸中泛起一层潮湿雾气,方松了口。
“叫你再说这种混账话!”
“叫你再赶我走!”
深衣抱着他的身躯,浑然忘了方才是她踌躇不已才令他灰了心意。
总之她是不会错的。
而陌少又怎么会觉得她错呢不过是抿了唇,放松了身体任她抱着,沉沉地又昏迷了过去。
陌少既说了他不会死,深衣便信了。摸他脉象,虽然细弱,却仍然稳定。深衣稍稍放了些心,放下他去那个更大的密室中去寻找药棉之物。
是一个甚空阔的地洞,中间几根柱石支撑,倒有湖心苑的三分之一大。墙壁和土柱都很粗糙,铲子的印记十分清晰。深衣想这应该就是陌少自己挖出来的。想着他初初被囚禁于此处,无处可逃转而学老鼠打洞,深衣竟觉得他十分可爱。
洞中亦是遍布绳索,地上土印处处,倒像是……他从绳子上掉下来的痕迹。
他应该是常在其中练功罢……
深衣心中酸楚,不再去看,擎了灯又去洞壁边上的几个大箱子里面翻找。
箱子中大多是书,无非医药、数术、天文地理、兵器舰船制造等各类典籍。翻到最后一个箱子,才全是各类外伤药物,还有一大包似是干草之类的东西。深衣无暇细看,拿了药去给陌少处理伤口。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又周一了……老老实实去上班……意味着……只能隔日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