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陌少说那记冷镖是他打的,深衣险些跳了起来,被陌少一掌捂住嘴箍在了身前,叹气以唇语道:“你就不能稳重些”
深衣瞪他,挣开他捂嘴的手,小嘴儿不服气地一张一合,无声道:“我又不像你这么大年纪!干嘛要稳重”
“……”
陌少一脸内伤的表情,无力道:“你能不能不要顶嘴,先听我说完”
深衣本也不是不爱讲道理的姑娘。娘亲自幼约束她约束得严,她除了在爹爹面前撒撒娇闹闹小性子,其他时候都还是很听娘亲和兄姐的话的——尤其是大哥的话。在她心目中,大哥是比爹爹更有威严的存在。
可是她觉得陌少不同。陌少是会和她相伴一生的人,亦父,亦兄,亦友,亦爱人。她会将自己的一切都交付给他,无论是美好的还是丑陋的,反过来也是如此。所以她觉得陌少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完完全全属于她的人,如果她对着他还不能为所欲为,想说什么说什么,想做什么做什么,那还能对谁这样呢
更何况,她觉得心中总有一种冲动……她学过中原的文化,知道中原男人对妻子最基本的要求便是“贤良淑德”、“温柔贤惠”什么的。她想陌少是个中原男子,自己将来嫁给他,便不能再像现在胡天胡地地肆意妄为——还是要学会做一个“温柔”的小妻子,关心他爱护他,不让他再难受吃苦。可是……每每打定了主意要温柔驯顺些,却一俟接近,即刻狼变,不把他折腾一番不肯善罢甘休……
这种事情史无前例,她觉得一定是陌少自己的问题。
深衣气咻咻以唇语道:“不能!你原来早就到了怎么不出来!你好好的扶桑人不打怎么打自己人!你……”
陌少一脸纠结地低头,在那张嘁嘁喳喳说个不停的小红嘴儿上亲了一下。
“!”
深衣成功地被定住了。
在亲近这事儿上,从来都是深衣主动。若不是她厚颜无耻地倒贴,恐怕至今陌少都不会碰她一根指头。
所以,这一回,陌少破天荒地主动亲了她一下,她只觉得眼前冒出朵朵粉红色的祥云,一只只小雀儿眼花缭乱地跳来跳去……
呃,这滋味儿,比她强亲他的感觉好多了。
深衣眼巴巴地仰望陌少,却见他正正经经地启唇道:“还记得一刹海那夜一品执名来袭么他和张子山都是用剑就不说了,他是水遁而逃。自我进一刹海以来,从来没有人能够在不惊动京军和府卫的情况下进出自如。即便是轻功奇高如你,也被白沙阵给困住了。”
“一品执名干衣而来,湿衣而去,说明他不但懂得白沙阵法,还清清楚楚地知道一刹海的水底秘道——那秘道,我整整花了一年的时间才找出来。”
深衣这才有了点状态,想起张子山确乎带着她出入过白沙阵,不由得皱眉道:“你的意思是,一品执名知道一刹海的所有机关设计,而设计一刹海的人,恰好是张子山的祖父张好水,所以一品执名和同样知道一刹海机关的张子山可能是同一个人”
陌少叹道:“你终于反应过来了。不过知道一刹海机关的,也许还另有其人,所以当时在湖心苑,我还不敢完全断定一品执名就是张子山。我那时候不能行走,必然斗不过一品执名,所以只能装作不会武功,在他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用一枚毒针打伤了他。”
“那毒很烈,一般郎中都解不了。就算能解开,也得养上个两三月才能痊愈。凤还楼中有解毒圣手,我猜那人如果真是一品执名,为了保全性命,上上之策就是返还凤还楼恳求楼主帮忙解毒。如果不是一品执名,恐怕还没找到解毒的人,就已经死了。巧的是,张子山也消失了三个多月。”
深衣低垂了头,有些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
陌少不用再说她也懂了,方才陌少打中张子山的那一镖,上面浸了同样的毒。
不得不说陌少这一招果然老谋深算,根本就让张子山毫无回旋余地地必须暴露身份。
——倘若他自救,那只能让陌少推断出他已经拿到了解药。他就是逃回了凤还楼求助的一品执名。
——倘若他让陌少救,那势必得脱下衣衫,露出背后代表执名一品的九蛇玄武刺青。
他最终是选择了更加委婉的自救。
可是张子山怎么会是凤还楼的一品执名……
他明明就是个正直官员,守礼公子。她看他断连环命案,那等刚正不阿的耿直,那等刨根究底的执着,都绝不是装出来的。
她过去周游列国,所见之人也算不少,难道是因为在父母荫蔽之下,身边都是良善之人,以致于如今她看人,总是少了个心眼
现在回想,她有船图的事情,该是除了从琉球一路跟过来的扶桑奸细知晓,并无其他人得知。只是在升平楼吃饭时,船图散落在地,张子山恰是那时看见了。
然后她失了踪迹,张子山到湖心苑查案,才又遇见了她。
他让她出湖,但是她因为放不下陌少,多盘桓了几日。
所以张子山化为一品执名,再次找上了湖心苑,一探究竟。
他既然是舍得断她四肢,与其说他的目的是她朱深衣,不如说是为了船图。
深衣心中一阵儿一阵儿地发冷,万般难受。
陌少大约能体会她这般的心境,只是轻轻地抱着她,静静地看着她变幻不定的脸色,耐心地等。
深衣终于仰起头来,无声道:“他的祖父死在凤还楼的手里,他又为何要给凤还楼卖命”
陌少摇摇头:“这也正是我想不通的地方。”他眸色转厉,“倘我知道了这一点,他现在已经死了。”
深衣急急地抓住他的衣襟,“你……你不要轻举妄动。我想……我想他会不会是有自己的苦衷凤还楼中并不是所有人都是坏的对不对比如你就是一个好人。”
“我是一个好人……”陌少苦笑了下,“深衣,你还有一个不对的,就是不应该轻信任何人。”
深衣想也不想便道:“这么说,我连你也不该信咯”
“我……”陌少有一瞬间的失神。
深衣凑到他脸颊上吻了一下,诚挚道:“我知道你的意思啦。你这十岁,到底不是白长我的。你在凤还楼,肯定见过了很多不好的东西。但是我过去在爹娘身边,见到的人都是好人。我以后,不会随随便便就向别人掏心掏肺的,但是你也要相信人之初性本善。倘若我原本不是那种性子,就你这种蔫儿坏蔫儿坏的人,我又怎么会信任你,直到喜欢上你呢”
陌少定定地看着她说完这番话,忽的收拢双臂,将她紧紧地压在自己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