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天。
邵恩走进律所的时候,大厅还亮着明灯,听见脚步声,高筠回过头循声看去。
邵恩信步走近,他好像没少喝,脸上泛了点红。
密闭空间待久了,任何气味都会被放大的异常明显,高筠闻到浓重的烟酒气,动了动嘴唇还未来得及发出声音,欣长的背影就已然匆匆走远,已经消失在楼梯拐角处。
高筠是抱着侥幸心态等在律所的,结果这么晚了,邵恩看到她,熟视无睹,甚至连假意的问候都不愿意同她分享半句。她有些气急,涂了艳丽指甲油的手指把桌上的纸张捏皱成一团,高筠把纸张摊开,再揉成团撇进垃圾桶里,拎包刷卡离开。
快步走到三楼自己办公室门口的时候,邵恩放慢了脚步,低头嗅了嗅自己衬衫,眉头微蹙,轻轻的拉开半掩的办公室门。
徐扣弦蜷缩在沙发上合眸睡着了,茶几上摆着大开的笔记本电脑,跟圈画了满篇的文件。
邵恩愣了下,轻手轻脚的走进办公室,小心绕过徐扣弦,进卧室洗了个澡,又换了身干净衣服,还顺手从书房拎了本书。
女孩子的睡颜出奇干净,浓密的长睫毛敛着,在眼帘处打出一小片弧度,呼吸均匀,粉唇开合,锁骨发散在白皙的脖颈边,领口被沙发蹭的有点儿往下,一字锁骨露了半边。
他见过她的各种样子,只是上一次见到她睡颜的时候,还在拉斯维加斯的清晨,自己的怀里。
睡着时候的徐扣弦最乖巧,跟清醒时候大相径庭,偏偏也最动人。
那时候邵恩刚认识她没几天,至多是肉|体关系,可那天清晨邵恩是动过些疯狂念头,比如说,徐扣弦说不开心想做诉讼,那他可以教他;又比如,她不想去相亲,那就别去了,没钱不工作也没关系,他可以养着她,她想要的自由,他都完全有能力给得起。
只是有些话,当时那个环境下没能说出来,以后也就没什么立场跟机会了。
毕竟你见过谁一夜情过了三个月后,还有脸突然跟对方说,“我想跟你谈个恋爱的。”
黄花菜都特么的凉透了。
去跟徐扣弦讲这些活着不好吗
邵恩就半倚着沙发靠背,安静的端详了徐扣弦一会儿,慢慢踱步到桌子前,才发现随手拿的书是本小说—《洛丽塔》。
书房里基本上是工具书,拿的时候他没走心,随便抽了本,坐定才发现是小说,邵恩根本不记得自己曾经买过这本书,他毫无印象,可又懒得回书房再换一本,随便的翻开了一页,就倒扣在了桌子上。
转椅绕了圈,邵恩正对着落地窗,商业区仍有高楼的几层亮着灼眼灯火,凌晨的北京像是沉眠的巨兽,亮灯的几层是夜行捕食者,正对着巨兽虎视眈眈,殚精竭虑妄图能够瓜分巨兽其中一块儿。
邵恩对着夜色若有所思,身后传来稀疏响声,邵恩转回去,徐扣弦已经醒了,抬着手背揉惺忪睡眼,打了个哈欠,她睁眼看见邵恩后,赶紧又多揉了两下。
不远处的人越发清晰,徐扣弦终于肯定自己是睡醒了,她哑着嗓子冲邵恩说,“起诉书我写好了,你看看还有哪里需要改。”
说完她伸手把笔记本抱到腿上,把起诉书用邮件给邵恩发过去,发完又有些好奇,问了句,“你怎么回来了”
北京天气干,她在空调房睡了一会,口干舌燥,音调较平常哑了好几个度。
邵恩没回话,起身兀自进了内屋,出来时候手里多了个一次性纸杯,垂眸看她,低声道,“喝点水吧。”
看着徐扣弦仰头把杯中水饮尽,邵恩才解释道,“白天看的小说没看到结局,我强迫症,看不见结局睡不着,就回来拿了。”
听起来就……非常合情合理的解释,徐扣弦没多说什么,视线停在邵恩的身上。
这是她头一次见到他不穿衬衫的样子,邵恩洗完澡后穿了身黑色连帽卫衣,紧身牛仔裤,蹬了双运动风板鞋,单手插在兜里,懒散的站着,很是居家的打扮。
这样的装扮配上柔和的灯光,让徐扣弦有些恍惚,她在邵恩身上莫名的读出了几分不太真切的少年感。
邵恩就站在原地,由着徐扣弦的视线打量。
半响,徐扣弦不合时宜的问了句,“叔叔,你体检报告是真的吗没谎报岁数你真八八年吗”
闻言邵恩没恼,反而笑了,他弯腰,低头让徐扣弦能完全看清出自己的脸。
邵恩把距离控制的极佳,算不上特别近,还在安全距离内,却又能感受到对方呼吸出的热气迎面而来,徐扣弦睁大眼睛,甚至能够清晰看见邵恩脸颊上细碎的小绒毛。
“嗯八八年的,怎么了”邵恩眼角微斜,笑着逗徐扣弦。
他每吐出一个字,都有温热的气息扑在徐扣弦脸上,徐扣弦被逗的小脸通红,嘴上倒是不饶人,她怼回去,“那我九五年的,喊叔叔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嗯,那就喊叔叔吧。”邵恩抬起头,踱步到书桌前,折返时候手里多了车钥匙跟钱包,“起来吧,送你回家了。”
徐扣弦从沙发上爬起来,双手伸到背后,左右晃动脑袋,拉扯了几下睡的酸痛的肩胛骨。
回神装电脑的时候,徐扣弦发现笔记本键盘上,多了张身份证。
身份证照片上的邵恩留着寸头,清俊的少年。
生日那栏,1988年5月4日。
下一秒,徐扣弦摸出了手机,开始给身份证正反面拍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