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电话那头是个女人的声音, 声线嘶哑,能听出岁月摧残的痕迹, 徐扣弦判定对方是个上了年纪的女人。
“……”
在一阵沉默之后, 那边又“喂喂”了几声。
徐扣弦才接话,“您好, 请问是哪位”
“我找邵恩。”那边回得颇为没有礼貌。
徐扣弦下意识的皱了下眉头,语气也跟着强硬了几分,回答道, “我现在在问,您是哪位没问您找谁。”
“我是邵恩他妈,我找我儿子。”那边咳嗽了几声答道。
“……”徐扣弦心里一沉,不管是邵恩生母,还是所谓的养母, 她都没半分好感, 但她无法用对待钟情的态度, 去对待这位老妇人。
即便她光是听见声音,就已然开始反胃,徐扣弦强忍着恶心去确定来电人身份, “请问岁今是您女儿吗”
那边像是听了个天大的笑话一样问,“岁今是谁”
只这一句, 徐扣弦便有了判断。
打电话来的老妇人, 是把邵恩推进火坑,拐卖了他的“养母”,多半是因为打邵恩手机, 邵恩没接,才不知道从哪儿要的座机号打过来。
邵恩不接是对的,徐扣弦心想。
于是她回了句,“您打错了。”
就马上挂了电话,快步走向卫生间,她往自己手上挤洗手液,一次又一次的洗手。
又调了冷水,捧了满手,往脸上泼。
冬日自来水冷,激的徐扣弦打了个颤,她终于定了下神,去看镜子里的自己。
鬓发全都被打湿了,脸上还挂着晶莹的水珠,眼底是盖不住的戾气。
如果只能用一个词来形容自己,那徐扣弦估计就只有面目可憎最贴切现状了。
从前不知道邵恩的成长环境,那天被邵恩讲过之后,她躲在他怀里哭了一夜。
邵恩说的时候轻描淡写,一笔过了那二十年的心酸无助,可不代表邵恩忘了。
也不代表徐扣弦知道了,能当作一切都没发生过。
一笔勾销只是个笑话而已,徐扣弦曾经见过邵恩做噩梦,她不知道他梦到了什么。
邵恩额头布满了细密的薄汗,呼吸急促,嘴里不停的念着,“爸爸你别打妹妹了,都是我的错,我不念书了,你打我吧。”
不会是什么好梦,徐扣弦唯一能为他做的,就只有把他唤醒,去抱他,去贴近他。
她能够抱着现在的邵恩安慰说都过去了。
可永远都无法去企及到,那个在茫茫大山之中里无端被开了命运玩笑的少年的手。
徐扣弦明白邵恩的旧梦惊破,她是懂他的。
出生的确无法选择,若本来就出生在封建贫困的山村,那是命定。
可明明投了个好胎,却因为人心险恶,遭受了多年无妄之灾。
因为这种无端惹来的灾祸,被亲生父母嫌弃过。
又怎么可能会欢喜
邵恩花了二十多年岁月,才把原本就应该属于他的一切,修正到正确的轨迹上来,那错过的二十多年,又由谁来偿还呢
纵现下佳人在侧、功成名就,也到底意难平。
所以徐扣弦压根儿就没准备把这件糟心事,同邵恩说。
徐扣弦因为这通电话,惹了一肚子的气,再也睡不着了,她给自己点了份减脂餐,盘腿坐在沙发上随便吃了两口就吃不下了。
徐扣弦思来想去都觉得难受,摸了手机跟宋知非打电话吐槽这个事,她把来龙去脉刚讲到三分之一的时候,宋知非就已经按耐不住的开始骂脏话了。
“我够你讲啊徐二,就邵恩这种傻逼妈,你挂电话之前就应该问候她全家。”宋知非义愤填膺道,“不对,问候她祖宗十八代,反正邵恩跟她也没血缘关系,干这种缺德带冒烟的事情,就不怕祖坟被刨吗……”
“你现在就把那个缺德老太婆的电话给我,我帮你骂她!”宋知非口若悬河,把自己嗓子讲哑了,然后一拍大腿道,“算了,反正我在上海待的也怪无聊的,我过会儿去北京找你,等下给你航班号,你来接我吧。”
“……”徐扣弦抬头看了眼挂钟,才上午十点二十,回道,“那你过来吧,我开车去接你。”
“带你男人一起来接我,都同居了,也是时候经受闺蜜的考验了。”宋知非给自己倒了杯水,咕嘟完才回答道。
徐扣弦无奈的咳嗽了声,“我男人出差去了,你只能见到你的心肝宝贝小可爱徐二,你还来不来”
宋知非把水杯杯底重重的叩在桌面上,愤怒道,“我票都买完了,你告诉我你男人不在”
徐扣弦慵懒的缩回沙发里,抱着抱枕答道,“你可以来跟我浪,我勉为其难陪你睡觉。”
“给爷滚。”宋知非简明扼要的答道,过了两分钟还是乖乖把航班号跟抵达时间都发给了徐扣弦。
这边闺蜜扯犊子扯的开心,北京南站,有个穿着军绿色棉袄,黢黑小脸冻的紫红的小姑娘随着人流,出了站。
下午两点钟,广东省广州市,某区法庭开了庭。
邵恩又一次同吴贤坐在了对面,虽然中间隔了很长一段的距离,长到吴贤此生都无法逾越企及。
吴贤当事人王某的案子发展至今,犯罪事实清楚、证据确实、充分,在社会上造成了巨大的恶劣影响。
基本上是板上钉钉,连减刑的可能性都没有。
之所以咬定没有,因为被害人家属委托的律师是邵恩,吴贤本来就没有什么余地打,对面坐的还是邵恩。
这桩业内本来就无法评价的案子,现下更像个笑谈。
业内都不了解吴贤为什么要搬起石头砸自己脚接下这个案子,也不明白邵恩邵par为什么推了桩抽成百万的案子跑来广州打这桩没什么油水的“定案”。
吴贤是没辙了,他只能硬着头皮打下去,而邵恩是为了自家小姑娘出气来的,他带了孙庆来。
金丝眼镜进场就摘了,摆在手边,开始转笔。
吴贤先是在庭上提出了要求“对我当事人王某进行精神鉴定”的要求。
被邵恩当场驳回,邵恩明确指出,“在二零一八年七月,犯罪王某自首时候,公安机关已经对其进行了精神鉴定。”并且出示了当时王某精神正常的鉴定结果。
然后吴贤对王某的主动自首跟行凶动机绕着弯问了大半天,邵恩低着头,孙庆凑过去一看,已经开始跟徐扣弦聊上天了。
最后吴贤是被审判长打断的。
吴贤绕着辩护了半天,无非是围绕着,“王某自幼家庭不幸,受继母虐待,对女性有报复心理,疑似患有创伤后应激障碍,才会出现错手杀死女同学的行为。”
邵恩只在中途发了一次声,他说话时候指尖还转着钢笔,目光轻蔑,“请对方辩护律师基于事实出发,不要主观臆断。”
“按吴律师的说法,我还认为王某疑似具有反社会人格,是极度危险的人物,有必要在量刑方面多做考量呢。”
……
这案子是真的没什么可说的,吴贤喋喋不休,屡次被检方跟庭审长打断之后,甚至来了一段慷慨激昂又不乏煽情的陈述,引经据典,博古通今的,可谓是另辟蹊径中的人才了。
孙庆听的都觉得头大,他悄悄的给自己师父邵恩发消息,问邵恩:[师父啊,你说这吴律师是什么操作连我都听出来了,都是废话,跟王某有仇生怕王某罪不够重]
邵恩秒回:[你懂什么这案子唯一的突破口就在舆论了,但舆论早就站在我们这边了,吴贤那边什么都没有。人家总要恰饭的,事已至此,就说一段给他当事人家属跟被告人听好拿钱滚蛋了。对了,你昨天跟我说女孩子最近喜欢什么色好口红来着]
孙庆:[……这是在庭上,您能走点心吗]
邵恩答:[按照现行法律,王某必死无疑了。困兽之斗也许还有的看,垂死挣扎就真的没什么可观赏性,而且你就看对面那个傻逼,他叨逼叨半天,没一句重点,配让我走心吗]
孙庆:[行吧,那您跟我师娘聊什么呢]
邵恩:[你知道怎么见女朋友闺蜜吗]
孙庆:[……我能装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