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结局。
刘斌的话语犹如利刃, 扎的人心痛,尤其是在他并不是陌生人, 而是邵恩亲人的情况下。
看守所里总觉得压抑, 徐扣弦快步离开,留邵恩一人在处理后续事宜。
徐扣弦闭眼站在门口深呼吸努力汲取新鲜空气, 冰凉的物体撒在脸上,再睁眼,看见空中扬洒的细碎雪花。
又下雪了啊。
北京今年的雪仿佛格外的多。
“徐扣弦。”男声低哑,在身后响起。
徐扣弦转过身看邵恩,他挺阔的站在台阶上,仰视自己。
邵恩穿了身黑色呢子大衣,领口的扣子没系上, 露出了内里的衬衫, 大衣只腰带松垮的打了个结就出来了。
明显是着急来寻徐扣弦, 衣服都来不及仔细穿好。
徐扣弦摇摇头,轻叹了口气,迈了两步, 站在邵恩下面的那节台阶上,把自己的手套揪掉, 去给他整理衣服。
纤长的指尖翻出大衣朝内的领口, 顺着折痕叠了下,又把扣子从上至下,挨个扣好。
“你……”邵恩喉结滚动, 隔了半秒才挤出下一句,声音低哑,“还好吗”
徐扣弦眨了下眼睛,晶莹六角雪花顺势扑在她长睫毛上,“你指哪里还好吗”
“如果是指大冬天不好好穿衣服就离开室内的话,我是真的很生气的。”徐扣弦笑着讲,黑眸里是氤氲水汽,“你生病了,不还是你自己照顾自己,我负责心疼”
邵恩抿唇笑,揉了揉她的头顶,指腹去拨开落在她睫毛上的那片雪花。
雪花遇热瞬息消失的了无踪迹。
“如果你是指刘斌的事情的话。”徐扣弦耸了耸肩,张开双手,借着身高差直接抱住了邵恩的腰,头正好贴在他胸口,措辞了下尽量客观的表达自己的侵袭,“我是真的体感不适,非常困惑,为什么老师跟师母这样好的人,能教出刘斌这种儿子,如果老师跟师母知道,要有多心痛。”
仅从卷宗来看,这案子疑点颇多。
轻罪辩护是完全有的一打的,但无罪辩护是真的无从下手。
不论刘斌刚刚的意向性发言如何,单论他对杀了张敏后的毫无回悔过,理直气壮的蔑视生命这点来看。
就足够让徐扣弦恶心了。
邵恩低头,去亲徐扣弦的额头,又有雪花停落在他鼻尖,冰冰凉的。
“没关系的,你还有很长的路,有我带你一起走,你别害怕。”邵恩清冽的声线从喉间溢出。
“刚入行的刑事辩护律师都会走过这条路,今后你会见到形形色色的当事人,有的老奸巨猾、有的穷凶极恶,还有的就是理直气壮从不觉得自己有错,把生命践踏在脚下……但你会发现有的贪官污吏,针砭时弊,月旦社会;有的黑道大哥义薄云天,宁可自己都担了,也坚决不供出兄弟去向,要我给家人带好。总之刑事辩护是很有意思的职业,每天都在跟人性打交道。”
徐扣弦仰头,黑漆漆的鹿眼映邵恩英俊的脸庞,“那你是怎么撑下来的”
邵恩回望她,唇角勾了下,摸了摸她的头,柔声讲,“因为我一生里,早就见过人性大部分阴暗面了,每次打辩护时候,说服自己这只是一份工作,没有人是上帝跟神明,有资格妄断一个人到底有没有罪。不管委托人多可恨、甚至让你都无法不相信事情不是他做的,你也要公正的去看待,去为他辩护,让法律跟证据来判断到底他有没有罪。你要含着你的职业修养看问题,如果还是不行的话,就努力去找找委托人人性中的闪光点,压下良心谴责好好工作。”
刚刚平复下来的心情因邵恩的言语又开始跌宕起伏。
“你站在辩护律师的位子上,为他辩护是你的责任跟义务,是看不见的枷锁,总这枷锁被负罪感浸满,戴在脖子上折磨你,让你痛苦,你也仍旧要硬着头皮去辩护。”邵恩从自己大衣口袋里掏出徐扣弦的围巾,给她绕了两圈围好,笑着安慰,“事先声明,这是对你的爱,不是枷锁啊。”
徐扣弦伸手,弯曲指骨去刮了下邵恩高挺的鼻梁。
同他对视了三秒,一起笑出来。
多少辛酸不堪,多少岁月无助,多少次愤恨命途多舛。
在最后居然能够淋漓尽致的当故事讲完,结尾处坦荡笑出来。
邵恩去捉徐扣弦的手,揣在自己兜里把人往车上领。
回程赶上晚高峰,路堵,比来时拉的时间更长,徐扣弦坐在副驾上继续看案卷,案卷疑点颇多,徐扣弦一行一行比着看,看到眼睛酸痛,揉了下眼睛去眺望窗外。
柳絮随风乱摆,鹅毛大雪漂浮在空气中,心事随雪纷飞。
徐扣弦在诉讼这条路上迈出第一步的时候,就忽然懂了当年全家都拦着她做诉讼的缘由。
她是那种苗根正红家庭长大的人,第一印象识人习惯了,又换句话说,她的家庭背景支撑了她这些年有选择朋友跟合作伙伴的资格。
去年被社会毒打过大半年,时年二十四岁的徐扣弦尚且无法一上手就心安理得的为刘斌做辩护。
又何况是当初刚毕业从象牙塔里出来的小公主呢
爷爷跟父亲的百般阻止,也未必不是种变相的保护。
尝试过才知道邵恩来时路,有多难。
人总是在自己没尝试过什么的时候,去觉得一件事情容易的不得了。
思及此处,徐扣弦重重的叹了口气。
“怎么了”邵恩在她叹完后发问。
高架桥上堵的纹丝不动,导航前段是一片通红,倒的确也没有认真开车盯着前方的必要了。
“就是想叹气呀,怎么了,不允许吗”徐扣弦拿撒娇的语气回应邵恩。
“也没有,你可以做任何你喜欢做的事情,就是我更喜欢看你笑罢了。”邵恩摇摇头,话锋一转,“晚上想吃什么”
徐扣弦正在打开身前储物格的手忽顿了下,人也跟着一怔,“晚上不回家吃吗”
“带你去吃点不家常的。”邵恩瞥了眼前方,依然堵的没有移动的迹象,他伸手去帮徐扣弦拿储物格里的口香糖,单指按开瓶口,给徐扣弦掌心倒了两粒,又自己吞了粒,思量了下才道,“老师跟师母对我的影响太过深重,如果在家里去思考刘斌的案子,我一定会受到感情因素的影响。”
有时候证据确凿,可犯罪嫌疑人家属总会坚持不是自己亲人干的。
也没什么理由,是人之常情,虽然只是单纯的为了相信而去洗脑自己相信。
若是无法跳脱出圈,主观的臆断对庭辩没有任何好处。
晚上吃的是牛油火锅,锅里翻滚着红油,大片鲜毛肚被筷子夹着在红油中穿梭几秒,就被捞起吹凉。
厚片黄喉被扔下锅,在定时器响起时候被漏勺网起,裹着厚重麻椒的牛肉刚熟就被抓到。
它们都被邵恩……一一送入徐扣弦碗里。
火锅是人类之光,再难捱都不能影响吃火锅。
徐扣弦吃到额头跟鼻尖都密布了层薄汗,大口咕嘟冰镇酸梅汁也无法缓解口中辣意。
她张着嘴,用手掌做扇子状,不停的扇风哈气。
邵恩含笑看她,徐扣弦圆眼瞪回去,张着嘴含糊道,“你瞅啥,把我喂胖,我就跑不了了对吧”
邵恩给她递了片冰西瓜,打趣说,“把你喂到两百斤,我就可以去买猪肉了。”
徐扣弦抄起西瓜皮就假装要往邵恩头上砸。
邵恩抬手,握住她白皙的手腕,另只手把西瓜皮取下来扔到桌边垃圾桶里。
端着一副教导主任的架子,批评教育道,“徐扣弦同学,你怎么能妄图殴打自己老师呢这是不对的你懂吗”
“我不懂啊老师你说虾米呢”徐扣弦眨眨眼无辜的问。
“你这个同学就很有问题,来把校规校纪给我背一遍先。”邵恩拉下脸。
他还真顺敢往上爬演上了
徐扣弦到这个岁数,最多只能记得大学那八字校训跟研究生时候的“lux et veritas(光明与真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