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一到,日头刚升起,天微微光亮。
守在养心殿门口的小路子推开门走进来,他轻手轻脚的走上前,低着头儿道“贵人,该起了。”
太监的嗓音又细又长,他压低声音说出口倒显得有几分温和,小路子抬起头有些同情的看着盛琼华。
都是下贱出身,好不容易有了个飞黄腾达的机会,却恰好碰上万岁爷前朝有事。
听闻这位生的美,可能在后宫伺候万岁爷的,哪位小主是不美的且万岁爷忙起朝政来几乎是日夜颠倒,有时候甚至饭都忘了吃。
就算是再美的美人,只怕是等忙完这阵子万岁爷也早就不记得这人是何模样了。
小路子想到这,瞧着盛琼华的眼神越发同情了。
“贵人,走吧。”他一脸着急,倒是盛琼华面色淡然,直接问“去哪儿。”这可让小路子犯了难。
这要说是万岁爷的人,这一来没有到最后一步,二来,万岁爷走的时候没有留下只言片语,她如今的位份还是宫女。
可要说这位不是万岁爷的女人吧,这昨个晚上又点名要这位侍寝。且做个他站在门口,不止一次听万岁爷被这位哄得畅快,可见对这位是极其满意的。
如今这黄河决堤,他又不能拿这件小事惊扰到万岁爷,可今日他若安置不好,就怕日后这位假若被万岁爷记起,见闻受了委屈只怕第一个就要拿他开刀。
小路子想到这,左右为难中只觉得头疼。
抬起眼睛往前看去,就见盛琼华素着一张脸正笑脸盈盈的朝他那看,他眼一热,被烫到般连忙低下头。
期期艾艾道“贵人跟奴才来吧。”
小路子来之前,原本想的是带这位出去,随后任由自生自灭。但仔细瞧过那张脸后,又后悔了。
生的这般的,放眼整个后宫还当真没有几个。万岁爷就算一时间忘了,日后若是有缘撞上一面,凭借这张脸保不齐能重新获得恩宠
他心下有了思量,胆子也大了些“贵人随奴才过去就知道了。”小路子带头往前走,倒真将盛琼华带到一处儿。
这儿是藤院,官女子住的地儿。
这处地方偏僻,狭小,原本是个荒废的院子,之后便收拾出来给不受宠的主子们住,再之后,万岁爷收了几个官女子,兴致过去后,那些官女子一来没位份,二来无宠。
内务府便收拾出这儿,将那些人都安排了进来。
这儿与冷宫相比,除了能自由出入之外,其实与冷宫差不了多少,且这里头住的,基本都是后宫里低位最底下的,有的人甚至还没个主子面前的奴才来的得脸。
小路子领着人进来,不少人瞧见之后惊呼。
这万岁爷身边的除了李德全,便是小路子,这后宫之中何人不认识见他带着个人进来,便更加好奇。
盛琼华心中知晓,如今这情况少做少错,一路上都是垂着脑袋跟在小路子身后。
故而,虽不少人好奇她的模样,可瞧来瞧去谁也没见着。
盛琼华虽想韬光养晦,可惜的是她那晚让人太过于惊艳,且她被万岁爷亲自抱去养心殿,不少人翻来覆去一个晚上都没睡着。
可翌日,万岁爷一晚上都在与张廷玉大人商议国事,到天亮都没回去的消息整个后宫都知晓了。心惊胆战一整晚,还以为从此后宫中要迎来一位劲敌,没想到万岁爷连个位份都没给。
心口的大石头落了地,不少人等着看笑话。
盛玉淑听见消息,便是最畅快的一位,天知道昨晚她是如何熬过来的盛琼华瞒天过海,那点龌龊的心思将她也瞒住了。
她当时缩在后台,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盛琼华夺走了她的一切,地位,荣耀,万岁爷的恩宠,这些原本都是她应该得到的
可当时,她只能缩在地上,苦苦的挣扎,看着万岁爷亲手抱着盛琼华去了养心殿,她一晚上过去,痛苦的眼睛都没闭上。
如今听闻盛琼华不受万岁爷的宠爱,无名无分的还被打发去了藤院,她只觉得出了一口恶气,早膳都没用就带着宫女往那走去。
她带着红梅,踌躇满志的去往腾院,见识到这儿狭小又脏乱之后,她心中的底气又硬了几分。
“生的好又如何,万岁爷不还是没将她放在心上”她冷笑一声,推开门进去。
略微有些老旧的门发出一声嘎嘎嘎吱的声响,盛玉淑眉眼闪过一丝嫌弃,刚抬脚往里走去,愣住了。
正前方,盛琼华坐在桌面旁,正抬头朝着她笑“堂姐。”她撩起一双桃花眼,轻笑“我等你好久了。”
不知为何,盛玉淑心中忽然升起一股慌乱感。
这种感觉来的可谓是错不及防,她因那点见不得人的心思,再加上宫中忌讳,曾特意叮嘱过盛琼华日后在有人的地方不要叫自己堂姐。
她做的也很好,基本上都只在无人的地方叫过。
可如今她撇过头,看了眼一脸惊讶的红梅,轻撩起眼帘淡淡道“你下去吧。”
“是是。”后者恍恍惚惚的点了点头,一脸的不可置信。
她没瞧见走的时候,盛玉淑往她后背上看了一眼,眼神之中浑然都是冰冷。直至她的背影消失不见,盛玉淑才笑了笑,跨着步子走了进去。
“妹妹这出戏唱的是什么是李代桃僵还是寒窑苦守十几年,难为你费尽心思的做戏,连我都骗了过去。”
盛琼华捧起茶盏倒了一壶茶,空中传来淡淡的茶香后,她不甚在意道“堂姐笑话了,不比您,唱的是狸猫换太子。”
盛玉淑听闻脸色瞬间难看起来,她明白她说的是自己当初想法设法进宫选秀一事。
闻言张开嘴,诧异道“你知道”
“你何时知道的”不等盛琼华回答,她便自顾自说了起来“难怪你会这样从发高烧之后,便像是变了个人一样,所以从一开始,你就将我耍的团团转”
说到这,她眯起眼睛满眼的尖锐,竟脱口而出道“你也是穿的”
“穿”盛琼华扬起眉毛,满脸的诧异,她不知道盛玉淑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你也是穿的
你也是
盛琼华垂下眼睑,捏紧手心不动声色,而一边的盛玉淑心中早就已经波涛翻滚,她反复狐疑的看着盛琼华,见她神情不似作假之后才放下心来。
真命天女只有一个,她才是真正的女主,如今不过是主角光环作祟而已
想到这,她深吸一口气渐渐的平稳下来。
而一边的盛琼华,默念这个字后,低垂着眉眼掩饰住脸上的表情。她这位堂姐,变化的如此之快,只怕是这其中还有什么是她不得而知的。
可如今已经撕破了脸,要想再一点一点撬开她的嘴的话,只怕是难了。
她默默无闻没说话,甚至倒了盏茶水递过去“堂姐,昨日可是你要我上台,事情既已发生,却并不是如我所愿,何必纠结于这些”
她难得的示好,想找个台阶彼此下下去,可盛玉淑被不知是没听懂,还是被嫉妒蒙蔽了双眼,满是愤恨咄咄不让“你倒是说的风凉话。”
她如今是彻底撕破了脸,连那伪善的面孔都不愿意装。
盛琼华收回收,轻笑一声,满含锐气的眼神朝他那看去“既然堂姐不想装的话,我也就不与堂姐演戏了。”
她仰起头,将手中的茶盏一饮而尽,杯子放在桌面上,发出一道沉闷的声响“日后还请堂姐小心着点僖嫔娘娘,夹着尾巴做人,千万别得罪了。”
“哪怕无意间撞见,也请堂姐飞速的让开。”不咸不淡的两句话,从她口中说出来,却无端多了命令的意思。
盛玉淑扯着嘴角,甚至是想笑,她扬起眉眼高高在上的得意“凭什么”
“就凭你入了一次养心殿,随后被无名无份的赶出来”她满含鄙视的看着盛琼华,心中怅然失措般找到满足感。
再厉害,再漂亮那又如何,她是常在,而她连个官女子都不是。
盛琼华单手撑着下巴,懒洋洋的从怀中掏出一张纸,玉白的指尖往前推,直言道“凭的自然是这个。”
轻飘飘的一张纸铺在桌面上,盛玉淑随意扫看一眼。只需一眼,她就愣住了,僵硬在原地“这这是什么”
冰冷的声音里掺着笑,徐徐道来“畅春园 ,中秋夜,听闻有个姓刘的太医夜半私会宫女,太医被处置了,那名女子侍卫们却一直没找到。”
她两根指头夹起那张纸,扬了扬“不知这封信流出去,会不会立马就破了案。”盛玉淑的脸色变得煞白。
“你”她抖动着唇,“你怎么知道”那封信上写的是封情书,开头写了刘太医,内容中提了见面地点。
最可怕的是,从字迹上来看,完全就是她的可是她惊讶的一声大喊“这不是我写的。”
“我当然知道这不是你写的。”盛琼华嘴角带着讽刺的笑“可是那人是你,字迹也是你,这些便足够了。”
盛玉淑不笨,几乎是立刻就明白了“金刚经”她脚步往后退了两步,浑然都是不可置信“难怪僖嫔要我抄一本金刚经,原来你从一开始你就设计好了”
从怂恿她跪在僖嫔宫殿前面,惹的僖嫔名声大乱甚至束手无策之时,她再开出要求主动上位。
不她摇着头,或者说,也许更早。
她无缘无故得罪了僖嫔,不过是去送碟糕点,万岁爷就要翻她的牌子要她侍寝,这一切的一切串联起来,实在是太过于巧合。
她害怕的颤抖,第一次用惧怕的声音看着盛琼华“从什么时候开始,你布了一张网,眼睁睁的看着我一步一步往下跳”
盛琼华闻言闭上眼睛,想到上辈子她高高在上,而自己匍匐于地上,面前这个人一句话就要了她命的模样,却比杀一只狗还要简单。
想到这,她忽然笑了,薄唇轻抿“大概,是你毒瞎我眼睛的时候。”迎着门外打过来的光,她眼睛还有些刺痛。
垂下有些发红的眼睛,她看着漆黑的桌面,沉声儿道“滚出去吧。”
盛玉淑吓得浑身没有一点血色,单手抓住门框不住的颤动,撑着发软的腿扶着墙壁往前走,刚出门,就听见身后一道冰冷的声音儿道。
“今日我饶你一次,是看在你是盛玉淑。出了这个门,你在我眼中便只是淑常在。”
她闭上眼睛,指尖掐的紧紧儿的,盛琼华的意思她明白,从今以后,你是你,我是我。
下次见面,便是兵戈相见,再无瓜葛。
作者有话要说 双更合一,宝宝们明天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