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孔泽在的这顿饭钟汀吃得很不自在,孔泽对她父亲极尽吹捧之能事, 经他口说出的甜言蜜语对于钟教授来说才是正餐, 桌上的饭菜倒成了辅餐的佐料。
这个点儿,小乔也在吃饭, 她今天忙钻戒的事儿并没做饭,两人吃的是江曜从食堂里打来的两菜一汤,汤是番茄鸡蛋汤, 蛋花在里面游泳。
江曜把泛黄的青菜叶拣到一边,“不是有手机号么你去报警不就直接可以去通信公司查到是谁吗这么兴师动众万一给人家造成困扰怎么办你可千万别把人家的号放到网上。”
小乔觉得饭菜太难吃,夹了一筷子自己前阵子做的小酱萝卜就饭吃, 她带入自己想了一下, “你太小看我, 我没那么拎不清。不要什么事儿都麻烦人民警察,能解决的还是要自己解决。而且找警察叔叔不一定比现在快,要相信大众传媒的力量。要是我,我找不到钻戒才困扰,就算再困扰, 也抵不上钻戒丢失的困扰。那么一大颗钻戒”她发现江曜的脸色发生了一些变化,“其实我对钻戒没什么感觉的,你不要误会,我只是觉得很值钱而已。”她当初结婚时,江曜并未送她戒指, 而是送了她一块表, 这表她现在带着, 即使是冬天,她也习惯性地往上撸袖子。
江曜沉默。
小乔继续说道,“用你聪明的脑袋瓜想一想,怎么钻戒就到了栗子袋里呢”
“你以前看电影时不是在爆米花里掺了戒指让我吃吗可能是一样的操作吧。”江曜一点儿不喜欢爆米花。
“我爸是在民政局接的人,那就是男的想挽回,在栗子里放了戒指,然后姑娘看都没看就给了我爸,那这么多天不联系我爸也就解释得通了可是这男的是不是缺根弦儿啊,不应该在离婚前挽回吗”小乔恍然大悟,觉得自己的丈夫十分的聪明,这个解释也十分的合理,她激动之余在江曜的脑门上响亮地亲了一下,在亲完之后,她第一反应是拿纸巾在江曜额头擦了擦,“不好意思,下次我亲你之前先擦嘴。”
江曜拿纸巾在她嘴上擦了一把,“吃完了再说吧。”
小乔火速吃完了自己手边的饭,江曜把碗拿到洗碗机去洗,小乔也不收拾碗筷,江曜到哪儿她就把手抄在口袋里跟着他,嘴里一直没闲着,“那得尽快找到啊,要是因为钻戒破坏了人家的姻缘,就不太好了。”
江曜从厨房出来,小乔继续跟在他身后说,“让咱爸咱妈也转,二老不都是咱们学校的吗看到的人肯定更多。”
“我爸我妈早就关闭了朋友圈。”
小乔哦了一声,“那你自己转就行。”
江曜微信好友不过二十个,他对微信社交没有丝毫的兴趣,最新的一个好友还是不久前加的路肖维。
在乔乐乔的逼迫下,江曜发布了有史以来的第一条朋友圈,一条寻人启事。
“千万不要趁我不注意删掉,至少保持24个小时。”
小乔虽然相信大众传媒的力量,但没想到力量如此之大。
在短短两个小时里,小乔的bbs消息提醒已经到了六百多条,她发帖不久帖子就蹿升本日十大热帖首位。
n大bbs已经炸了,毕竟一个拾金不昧的出租车司机和一个查无失主的十克拉钻戒足够有新闻爆炸性。而且这信息有诸多疑点,虽然本校不乏成功人士,但丢了一个十克拉的钻戒还能无动于衷的人在任何人眼里都是稀有动物,这位稀有动物不开车,而是打车,就更加的可疑。不过最可疑的是,这戒指没有安心地躺在首饰盒里,而是在栗子袋里。
这件事儿从头到尾都不符合常理。
本校绝大多数同学还是理性至上。
于是帖子里超过半数的同学认定这是一场精心准备的炒作,围观群众就炒作方是网约车一方还是钻戒的品牌方进行了深入讨论。
在炒作论的支持者中间,大部分认为是网约车公司在炒作,制造一种司机诚信的假相,以招揽顾客,不过即使是支持者,也大都认为这样炒作得不偿失。还有人认定是钻石品牌炒作,至于为什么炒作,还要等之后品牌方暴露出来才能知道。
也有id站出来说楼主是熟脸,不太可能炒作。
小乔为力证自己的真实性,又将自己的主题帖重新编辑了一遍。这次主要内容变成了她刚才拼凑出的故事,一个男人在离婚后送给了前妻一袋栗子,栗子里藏着一枚戒指,他希望前妻能够回心转意,却阴差阳错错过了。帖子最后小乔呼吁,为避免有缘人失之交臂,请大家尽可能扩散。
重新编辑了帖子,小乔又把自己拼凑的故事在朋友圈和微博各发了一遍。
发完小乔就开车去上班了,她有一个晚间九点档的电台节目。
路肖维是在钟汀的租住房门口,看到了江曜发的朋友圈。
他还是和昨天一样去了那栋老公房。
在连续按了十分钟的门铃后,对门出了一大爷,“小伙子,昨天按铃的也是你吧。”
“不好意思,打扰到您了。”
“那倒也没有,你要不要打个电话,问问人到底回来没,别按了半天白按。追姑娘也不是这么追的。”
路肖维感谢了人家的好意,早在他的坚持不懈之下,钟汀拉黑了他,连手机都设置了陌生来电勿扰,估计他发的短信也被拦截了。
他只能等,看着秒针在转盘上疾走,屋里却没有动静。
路上经过电子音像店,他买了一个随身cd机。cd机现下躺在他的大衣口袋里,钟汀说过的那些没羞没臊的话,经过耳机一遍遍送到他的耳朵里,脑子里,还有心里。
设备的音质虽然算不上好,但话却明明白白,清清楚楚。
他本来想开外放,用那些声音来刺激钟汀出来,可他不想彻底得罪了她,她这么要面子的一个人。虽然那些话她已经当着外人说了一遍,他不过录了下来。
路肖维从门缝里塞了一张纸进去,上面画着一个笑脸,还写着几个字我这儿有栗子,你要吃吗
他靠在门口,手里的栗子从一开始的热烫变成温热,到现在已经凉了,并没有人给他开门,也没人要他手里的栗子吃。
他剥了一颗栗子放在嘴里。什么老字号,也不过如此。
钟汀也未必那么爱吃栗子,她要真那么爱吃的话,也不会随便送给别人。
路肖维从大衣口袋里摸出一盒烟,楼道上贴着一张纸,白纸黑字,上写禁止抽烟,那盒烟又被他放回了口袋。
对门出来倒垃圾,“还等呢。”
他只能微笑。
当表的时针在九点定格的时候,路肖维决定回趟长白苑。
钟汀看了看表,已经是九点一刻了,她还没等到孔泽的告辞。
钟教授正在给孔泽介绍自家的藏书,“我父亲这套二十四史的百衲本是特意要留给钟汀的”
孔泽当然没有当初路肖维隐忍的不耐烦,他似乎对钟教授的说辞很买账。
他拿出手机要加钟教授的微信。
钟教授拿出手机让孔泽扫码,在同意申请之后,他顺便刷了一下朋友圈。
他是全家最热衷朋友圈的,为表明自己的与时俱进,他时刻走在时代的前沿,手机里下载了一堆时下流行的软件,64个g的容量将将够用,钟汀前些天特意给他买了一个128g容量的手机。他的朋友圈里也有一圈小朋友,相比他那些同龄的同仁们,他看小朋友们更加有亲切感。
此刻他的小朋友们都在转发那个阴差阳错的爱情故事,希望有情人赶快复合。
当钟教授看到这条消息的时候,难得被打动了。就在他准备跟妻女还有一边的小朋友分享这条信息的时候,门铃响了。
钟汀责无旁贷地去开门。
打开门的一瞬间她怀疑自己时空倒错了。
今天的路肖维同昨天完全两样,他穿一件黑色高领毛衣,眉头始终锁着。
“你不会是为了躲我才回来的吧,我有这么可怕吗”
“你想多了,我正常回家。”
“别误会,我爸让我送些水果,我给你搬进去就走。”
“太客气了,心领了,我们吃不了这么多。”
“吃不了就送人。”
门口摆着三个竹筐,水果都冒了出来,三白西瓜苹果梨子菠萝柚子。
“麻烦你帮我开下门。”
路肖维撸起袖子,径直搬着竹筐走向厨房,经过客厅的时候,他向钟家二老问了好。他的目光在孔泽脸上停留了几秒,也只几秒而已。
孔泽感觉有人在审视他。
他此次再遇见路肖维,和以前在电梯里遇见完全不是一回事儿。他已经把眼前的这个人和钟汀的前夫对应在了一起,他见过相敬如宾的离婚夫妻,不过刚离婚就这么相敬如宾的并没见过。
“路学长。”
路肖维扭头冲他笑了一下,孔泽愣了一下,也回敬了他一个笑容。
孔泽自动去门口帮忙,路肖维的目光这次在他身上停留的时间更短,“学弟,你的眼睛恢复了下次打球的时候请你挑对人,钟汀不是你以前的那些球友,否则风险不可控,职业球员还是应该注意自己的身体。”
“您说得对,遇到钟汀这样的对手要谢天谢地了。学长要是不嫌我菜的话,我可以陪您打上一局,请您千万不要对我手下留情。”
“我手上没轻重,把你再打进医院就不好了,到时候未必有人去伺候你。而且我不喜欢和动不动就医疗暂停的人比赛,那太没意思。”
路肖维没再说话,径直把竹筐搬了进去。
竹筐都搬进来之后,丁女士请路肖维坐下喝茶。
“不用了,谢谢。”
钟汀把路肖维送出门。
路肖维同钟汀说了声再见便转身了,当他听到关门声的时候,他又回头看了一眼。
他并未回家,而是从口袋里摸出那盒摸了好几次的烟,沿着楼梯下了楼。
此时的他只单穿着一件毛衣,寒风灌进他的脖子,他也不觉得冷,小区的观赏树上挂了一层浓霜,月不明,星星也稀疏,唯有路灯的光却十分的强烈。
他点了一支烟,那点儿光亮和路灯完全不可比。吸完烟,他扭头往回走,在路灯强烈白光的照射下,他看见前妻正和冰糖山楂挥手告别。
路肖维也跟吃了两根冰糖山楂似的,心想,“送人就送人,至于送到楼下吗”
钟汀并非故意要把孔泽送到楼下。
她前脚刚把路肖维送走,回到客厅就非常客气地对孔泽说,“孔同学,时间不早了,早点儿回去休息吧。”
既然人家已经下了逐客令,孔泽深知不能再留,与钟教授依依惜别而去。
孔泽走后,钟汀在沙发上发现了一条蓝灰格子围巾,毫无疑问是孔泽的。钟汀深知,如果她今天不送还给他,以后又要滋生出无数交集。她从衣架上取了件羽绒服,连拉链都没顾上拉,忙追了出去。她出了门,孔泽早就不见了。
从电梯出来,她拿出当年跑八百的劲儿才追上了孔泽。
那条围巾是孔泽故意留下的,他没想到这么快又回到了自己手里,虽然心里很是失望,但他面上的功夫却十足,“真是太麻烦你了,我真是不小心。幸亏有你这样一位细心的朋友,否则我就得冻着回家去了。”
孔泽是开车来的,他自然不会冻着回去。
路肖维离他俩并不远,那副温情画面看得清清楚楚,钟汀把围巾递给孔泽,两个人不知道在说着什么。
孔泽很快发现了他,冲他喊,“路学长,又碰上你啦。”
然后他又冲钟汀挥手,“钟汀,明天见。”
这次路肖维实在冲着他笑不出来。
钟汀冲路肖维点了点头,就径直往楼栋走,突然间,她的羽绒服帽子被扣在了头上。
“给我捂捂。”一只冰凉的手伸进了她的羽绒服里,“这才认识几天,送人都送到楼下了,你未免也太客气了吧。”
他的手虽然冷,但她的腰隔着毛衣很快就被他给捂烫了。
“你冷静一点儿。”
他拿另一只手在她脸上抓了一把,“还不够冷”他在那个门口等了一个小时,回来的路上车窗一直开着,冷风呼呼地灌进他的衣领里,他生平第一次违章闯了红灯。之后从钟家出来,只穿着一件毛衣在外面转,他倒不怎么觉得冷,只是手一直是冰的。
抓她脸的是左手,戒指硌得她脸疼。
“就算要换人,能不能换一个好点儿的眼光擦亮一点儿行不行”
钟汀努力去掰开他的手,结果她的手也被握住了,“我的视力一贯很好,左眼一直20,倒是你总戴着眼镜,多少会影响视力,你该去医院验一下光了。”
路肖维被她话中的一贯给刺痛了,“我的眼睛也很好,”他摘下自己的眼镜,凑近她的脸,“你这儿有个痘,是不是你如果有生理需要的话,千万别压抑自己,我可以帮你解决。你如果实在想生孩子的话,我不是不可以给你种一个。”
路肖维的声音很低,却清清楚楚地送到了钟汀耳朵里,他的手指和食指在她脸上探了一探,“你又烫了。”
“路肖维,请你”
他捏住她的下巴,把自己的嘴送到它之前去惯了的地方,那地方虽然也很熟悉它,此时却很有些抗拒。他的手放到她的羽绒服里取暖,本来冰凉的手,覆在她的毛衣上面却成了热水袋,所到之处很快就被导热了。
她的嘴始终闭着,双手也在推拒他。
他能感受到她的推拒,于是又往自己怀里拉了拉。他的体力对付一个成年男人尚且绰绰有余,何况是她。
路肖维掰着她的下巴,牙齿在她的唇上轻轻啃啮,他这种啃啮是食草动物的,不是食肉动物似的撕咬,而是一点点要磨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