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了,变了,一切都变了。
这是什么见鬼的世道
都怪那个见鬼的叶非折
叶非折直接被四方宗掌门带回四方宗。
但凡是仙道大宗,差不多俱是一个样。
都是名山大川、山灵水秀;都是占地辽阔,功夺造化;也都是内外宗门,弟子泱泱,戒律森严。
叶非折上辈子大半辈子都生于玄山,长于玄山,到最后做了仙道魁首也归于玄山,对类似的四方宗,犹如如鱼得水,根本不用四方宗掌门操心他适应不良。
见此情状,四方宗掌门欣慰向叶非折道“你既颇为适应四方宗,我也不再操心。我出门一趟,去为你寻能温养身体的灵药。”
如掌门所言,叶非折的身体状况确实不大妙。
原主毫无修为,先是服毒自杀,随后接连受损重伤,若不是叶非折的神魂在那儿撑着,换作旁人怕是早就早死早超生了。
叶非折闻言忽敛神容,肃肃穆穆地向四方宗掌门道了一声谢“多谢师父费心。”
叶非折贯来是个没心肝的。
他生来即被太多人所关怀,所纵容,自己又性子散漫,养成一副游戏人间,功名利禄统统看淡的怪脾气。
旁人追逐一生的,于叶非折而言随手可得,随手可抛,有的是人争着抢着挤破头给他送来。
怎能不看淡
机缘巧合下偶然来到此方世界,叶非折其实不见得有多重视,多当真。
他不是在此方世界生长成人,也未和这里有寸缕关联牵系,要让他怎么当真的起来
直到四方宗掌门领他回宗门,叶非折方认识到了一二“真”字。
如若四方宗掌门不是真的关怀他,怎么会为他花费这样多心思气力
如若楚佑不是真的对他真心一片,怎么会愿意偏袒他,维护他,甚至为他黑化
有仇的合欢宗、楚家,叶非折可以随意打杀;无关人等,他可以爱之生,恨之死。
但好意真心总是不能轻易辜负的。
“原著中的算了,现实里,我一定要保住四方宗掌门的性命。”
叶非折没头没尾对系统来了一句。
他说得莫名其妙,系统却好像听懂了,问他道“那楚佑呢”
这一次,叶非折没给系统明确的答复“我想想。”
“师弟。”
四方宗掌门的首徒温愧云颇为忧心忡忡。
自他修为臻入大乘,从掌门手中接受过四方宗事务以来,温愧云说一不二,俨然是位风云人物,已经很少如此焦虑过。
但是在新来的师弟面前,温愧云还是竭力忍耐住长吁短叹的冲动,很好地维持了师兄威严。
他眉眼端冷,挺峻如松,白衣大袖在风中翻飞,如云如雪,望着真有飘然清逸之姿。
温愧云低咳一声,公事公办道“师尊收关门弟子,于情于理,应当大办。不止其他三宗,剩下的宗门世家,皆会来我四方宗。”
叶非折接受良好地点点头“那少不得要麻烦师兄了。”
他自幼时起,和仙道一群大人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这等倾巢而出的大场面见过不知道多少次,早见得麻木,只当寻常看待。
“不麻烦。”
温愧云似带怜悯地看他一眼,欲言又止。
在温愧云眼里,他师弟漂亮到极处,也苍白到极处,像是盛放到荼蘼极致,又随时会走向凋谢的国色花。
他心下更愁,恨不得把闹腾的那一帮人一剑砍了,连带着眉头也微微拧起“四宗中,有个不成文的惯例。哪家哪派的掌门长老收了徒弟,是要广而告之的喜事,而同辈上去挑战那位弟子,擂台上走过几招,也是必须的。”
小辈有架打,长辈有小辈可以炫,两全其美。
温愧云自己也是那么上来的。
但放到叶非折身上去,他就没那么能够淡然处之。
这位师弟肉眼可见的娇贵脆弱,该是细心呵护好生将养的,哪里经得起那群野野蛮蛮的剑修一剑哦
叶非折笑容凝固,心下有了点不太好的猜想“”
当初叶非折拜师时,羡慕眼红他能拜得道魔双尊为师的人从来不少。
尽管大家心知肚明这两位绝不是以叶家架势,或者说叶家财宝能够收买的人物,然而修仙界最不缺的是流言蜚语。
是当初的叶非折年少气盛,一剑一个,打趴多少自命不凡的名门骄子,从不用出第二剑。
随着他打趴下的名门骄子,少年天才越来越多,流言才渐渐平息。
当时他有底气,有修为,有千岁忧。
至于现在
叶非折看了看自己双手,诚心求问“师兄,若我要打,我会面对什么样的对手”
温愧云十分不忍吓到自己师弟,尽量把利害往小了说“大约也就是元婴罢,不必很担忧。”
叶非折笑容更加凝固。
他想起自己不用不平事时,险些被将近元婴的邱泽打到翻滚的往事。
又想象到自己一旦用不平事后,被仙魔两道围截追杀的未来。
前有狼后有虎,前刀山后火海。
他长长叹了一口气,起身笑道“多谢师兄告知于我,我定会尽力不给四方宗丢人。”
能怎么办呢
四方宗掌门与温愧云皆是真心对他,叶非折自不能让四方宗颜面蒙羞。
更况且,论起高傲心气,谁能比得过玄山仙首
叶非折一把千岁忧曾镇压仙魔两道,如何能容忍自己在小辈面前丢脸
温愧云平视叶非折,撞上他的笑容。
那个笑非常漂亮,漂亮到了惊艳的地步。
温愧云沉迷练剑,不懂该怎么用词句去描述,却直觉觉得这个笑比他以往无数次求快求狠拔剑时溢出的剑光更漂亮。
“你我师兄弟,不用多谢。”
他一时冲动说道“修为日积月累,心急不得,剑却可以练起来,师弟如果有心,不妨我陪师弟练剑”
说完温愧云就后悔了。
他一个大乘陪一个没入炼气的弟子练剑,真不知道是谁在折磨谁。
说出去旁人还以为他看不顺眼叶非折,故意寻着法给叶非折好看呢。
叶非折却没给温愧云反悔的机会。
他扬眉而笑,欣然应道“我先谢过师兄盛情。”
两人相对而立,各自拔剑。
温愧云身为大乘,是整个修仙界中也站在顶端的一批人,哪怕有意压抑境界,依然剑意惊人,远不是什么阿猫阿狗可以匹敌的。
可惜叶非折从来不是什么阿猫阿狗。
他不觉有异,寻常道了一声“冒犯。”,便如寻常无数次般抬手拔剑。
那早是叶非折融入骨血的本能,伸手、拔剑、出剑对他而言,如同吃饭睡觉一般的自然而然,水到渠成。
这次不太一样。
叶非折拔剑远不如先前一气呵成。
他和剑之间有滞涩。
到底不是千岁忧。
然后叶非折出了剑。
他按照自己习惯的姿态出了自己喜欢的剑,看不见对面温愧云兀地睁大的双眼,兀自沉浸在过去练剑的回忆里。
“你想练什么剑”
这是初次收他为徒时,他师尊问叶非折的话。
谁都知道叶家的少主天资卓绝,却硬生生拖到十几岁方开始习剑,急起了叶家家主嘴上的一层燎泡,罪魁祸首叶非折本人倒老神在在。
他很有点少年不知天高地厚的脾气,自矜是天下最好的剑修,当然要配天下最好的剑,和天下最好的授剑人。
于是叶非折回答说“我要练最快,最强,最锋锐的剑。”
他如今重活一回,事事皆失,事事从头再来。
所幸剑意仍在。
温愧云屏住呼吸。
叶非折那一剑最简单。
没有什么风火雷电,冰霜雨雪的变化,也没有麒麟龙凤,走兽飞禽的幻象。
有的只有普普通通一把剑,长三尺,宽三寸,铁作锋,血开刃。
叶非折那一剑也最复杂。
风雷也好,水火也罢,统统不过是剑意从天地自然中借来的伤人利器。
都说剑修逆天而行,实则不尽然。
练剑练到头,一样要取之于天,伤之于人,再叛逆,再潇洒的剑修还是要束缚于规则。
叶非折不一样。
他练剑只为剑。
也只肯用剑本身来承载剑意。
最本真,最近大道,也最锋锐。
叶非折的一剑伤不了他,温愧云知道。
毕竟叶非折不是天道,再厉害的剑意,抵不过炼气至大乘的六重境界之差,也抵不过数百载寒暑修炼下的苦功。
可叶非折迟早有一日能伤他,甚至能杀他。
他却这辈子都比不上叶非折的剑。
他这辈子都磨不出这样的剑。
叶非折久不握剑,沉浸在难得奇妙的感受中,无暇去理会温愧云的震动。
他第一次拿剑时,就和他师尊说要练最快,最强,最锋锐的一把剑。
少年不知自己说的是何等大话,表情执拗又认真“我要练世间最好的一把剑,好过平辈,好过先辈,也好过这世道。”
红衣的剑修没有斥他放肆荒谬“所以你给剑起名叫千岁忧”
“是,都说生年不足百,常怀千岁忧。”
叶非折那时候不懂这句话。
别说千岁忧,他连半点苦头,半点挫折都没尝到过,以最骄傲无畏的姿态,长在最好的天下。哪里能懂什么叫忧,什么叫千岁忧
他不过是单纯觉得这句话不好,沉甸甸得累得人喘不过气,便怀着一身反骨,想将自己看不顺眼的推翻重来
“我不信这个邪,我剑下,偏偏要斩尽浮生千岁忧。”
他师父说“这名字兆头不好。”
少年倒是笑起来,不以为然“那有什么关系我能缺区区一个用来锦上添花的好兆头”
没人会认为他缺。
锦绣鲜花丛中怎可能缺一针一线烹油烈火中怎会缺一柴一禾
红衣剑修似是觉得好笑,弯了弯唇角,略有出神。
修行之人从不讲究吉利彩头,但也会怕一语成箴。
因为人生忽如寄。
因为世道多不平。
奈何可以说的因为再多,他也不可能按着叶非折的头让他明白什么叫真正的千岁忧。
少年不识愁滋味嘛。
最终他平静告诉叶非折“因为不吉利的话说出口,容易成真。”
叶非折从回忆中抽身,剑锋离温愧云三尺,犹有大把的可进之地,却静止如死,未有寸进。
温愧云仍处于直面叶非折剑道的震惊中,直到重物坠地的哐当一声沉沉惊醒他。
原来是叶非折的剑掉了。
温愧云手忙脚乱上去嘘寒问暖“师弟可是身体有所不适才握不住剑我们嫡亲师兄弟,有什么见不得说不得的师弟你不必在我面前逞强。”
他眼神炙热,如同绝世的财宝看见绝世的珍宝。
怪不得
怪不得即使师弟一介凡人,以师父的眼高于顶也要执意收师弟为关门弟子。
温愧云简直不知道如何形容叶非折在剑道上不世出的奇才,想来想去,都怕他们四方宗委屈了叶非折这位天纵之才。
“我没事。”
剑出那一刻,叶非折就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修为没了可以重练,剑没了可以再造,独独剑意没了,连叶非折也不知如何是好。
他向温愧云出剑时的剑意,已不是仙首执千岁忧时的剑意,更不是数百年前少年在玄山,说要练世上最好的剑,说要斩尽浮生千岁忧时的剑意。
我做过什么吗
叶非折迷惘想。
在穿越来这个世界以前,在渡雷劫之前,他有做过什么吗
否则怎会寻不回原来的剑意
叶非折手指一顿
或者说,他在此方世界所做的那些虚情假意,来往奉迎,早脱离了当初任他世道多不平,斩尽浮生千岁忧的本意
所以说他寻不回原来的剑意,所以说千岁忧未曾跟他来此地。
统统有了合情合理的解释。
温愧云关切的问候不断响在耳边,叶非折抽出一丝精力耐心回答他
“师兄不必担心,只是想通了一些事情而已。”
叶非折有点意兴阑珊“我以后不练剑了,改练刀。我剑练得不好,练下去没意思。”
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就算形再像,也不是他想要的剑意,他想要的千岁忧。
练下去有什么意思
温愧云想要扶住他的手僵在原地。
剑练得不好。
练得不好。
不好
这句话阴魂不散响在温愧云耳边。
这样的天纵之才,这样完美的剑道,这样自己一辈子可望不可及的剑意。
结果叶非折说他练得不好
温愧云张了张嘴,喉头涌上一股腥甜的热血。
他最终什么也没有说,什么也说不出来,失魂落魄地走了。
身影在群峰掩映下,弱小,无助,又茫然。
黎万里发现最近他师尊非常不对劲。
该练的剑没有练,该训的徒弟没有训,对一切都是可有可无,仿佛生无可恋,失去了活着的所有乐趣。
黎万里百思不得其解,大着胆子去请教他师尊“敢问最近发生何事令师尊忧虑至此弟子不才,也愿尽力为师尊解忧一二。”
温愧云道“我无颜练剑。”
这句话他说得平平无波,不见有多少情感。
也是,生无可恋的人,是不会有有情绪起伏的。
黎万里大惊“是谁敢折辱师尊莫非是不把我们四方宗颜面放在眼里师尊切莫忧心,弟子这就去禀告师祖”
温愧云摇了摇头“不是。”
“只是和你师叔比过以后,我无颜练剑。”
“这,师叔可是叶非折叶师叔”
“是。”
“”
继温愧云之后,黎万里也失魂落魄地走了,出去时的踉跄脚步还把自己绊了一跤。
可见所受震动之大。
他出去也不看路,拉着一个相熟的弟子直接哭诉“我无颜练剑。”
弟子一惊“黎师兄是我辈中佼佼者,师兄尚且无颜练剑,要让我们这些天资庸俗之人如何自处”
黎万里笼在一片愁云惨雾里,暗沉沉地叹了口气“我萤火之辉,如何能和我师父比肩呢我师父尚且对我师叔甘拜下风,无颜练剑,我又如何能练得下去呢”
弟子声音发抖,几乎吐不出一个完整的字来“师师师兄的那那位师叔,可是掌掌掌门新收的那位关门弟弟弟子”
黎万里沉重又悲怆地点了点头。
弟子成为第三个失魂落魄离开,走路打滑的人。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无颜练剑这一出,一传十,十传百,成功传遍了四方宗宗门上下。
叶非折凭借一己之力成为让整个宗门都敬畏不已,无颜练剑的那个人。
四方宗宗内人人对他退避不及,宗外的人却不甚了解。
譬如说四方宗主城四方城内,步栖川烦躁踱步在酒楼前“四方城是怎么回事就算此番四方宗掌门收徒,来客数量激增,如今又不到收徒的日子,莫非连一张桌子都不能够给我腾出来”
难怪步栖川会暴躁。
他身为八荒宗掌门的亲传弟子,一向被人捧着哄着,寻常化神见了他都要敬让三分,哪里有被拒之门外的经历
他身边的侍从战战兢兢开口“少主,这似乎也和四方宗掌门新收的那位弟子有关”
“哦”
一说到叶非折,步栖川就来了兴趣,“说来听听”
他和叶非折俱为一宗之主的亲传弟子,年纪轻轻,辈分却是难得的高。步栖川自负天资卓绝,独步同辈,如今出了个叶非折,怎能不叫他感兴趣
步栖川此次专程来四方宗,便是为了会会那叶非折。
侍从如实道来“我有交好的四方宗弟子,听他们说四方宗那位实际上的掌门人,宗主首徒温真人,前几天拼剑道时败在其师弟手下,颓然说无颜练剑。其徒黎万里深受其师打击,也颓然说无颜练剑。”
接下来的逻辑,便很简单。
“与温真人一辈的真人自认剑道不如温真人,温真人无颜练剑,他们自然也无颜练。与黎万里一辈的自认剑道不如黎万里,黎万里无颜练剑,他们也一样无颜练。”
被他这一串绕下来,步栖川差点要不认识无颜这个词了。
侍从说道“因此四方城酒楼中聚集的不仅仅是来客,更有许多无颜练剑的四方宗弟子,位子自然更难寻。”
似是为了应和他的话一般,楼上的四方宗弟子高声喝道
“练什么剑反正练来练去都是无颜练剑,连温真人那样的高人都深受打击,你我有什么可奢望的不如喝酒”
步栖川握剑的手,微微颤抖。
他难得迟疑“那我到底要不要给叶非折下战帖”
下,就很怕被打成狗。
不下,就很怕被嘲笑怂包软货。
人生,真的好难。
练剑,真的无颜。
不如喝酒。
在万千哀嚎,万千自暴自弃,万千及时寻乐中,仅有一人逆流而上,夷然无惧
“四方宗当真不再招收新弟子”
“不是不招收,只是四方宗每次开山门招新的时间有规矩,如今时间未到。”
接待的弟子耐心解答道。
他负责接待的少年是内门黎万里师叔甩给他的人,弟子自是不敢掉以轻心。
况且他接待过的人多,三教九流的都见过,看人的眼光总是会格外敏感些。
眼前少年虽说好像除了长得俊以外平平无奇,一身气度却实在是摄人,被他一眼扫过时,弟子浑身一凛,好像回到门派大典远远瞥到掌门的那时候。
因此,弟子格外贴心补充道“当然,规矩外自有人情可通融,道友若实在希冀,也不是没有办法。”
“过两天便是我宗宗主正式收关门弟子的日子,道友如有把握能胜过那位宗主关门,拜入宗门,轻而易举。”
他小心翼翼观察着楚佑神色“所以,道友要不要下一份战书”
楚佑说“那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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