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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正道至上(4)

“唉”老大夫再次长叹一声,摇着头十分惋惜地继续刚才未说完的话, “虽已无性命之忧, 但却是伤了根本,日后好生将养或可弥补, 但终归难以同常人相比。不仅如此,小公子脚踝上的伤致使筋脉断裂,此生再无法行走习武恕老夫医术不精, 回天乏术。”

醒来之后,安明晦很快就意识到了这一点, 也做好了今后再难以站起来的心理准备。

所以大夫说出这话之后, 他本人尚且没做出反应,萧承渊便不敢置信地脱口而出“不可能”

“你这庸医莫要胡说,师弟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似乎是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萧承渊激动地跑上前,用力抓住大夫的衣裳, 死死瞪着对方,“不过是你自己医术低劣, 却这样编排我师弟”

“渊儿”萧阁主低喝一声, “不得无礼, 你须知晓, 你师弟这是在担着本该由你承担的苦难。”

说罢, 他便转身面对着躺在榻上的安明晦, 低头拱手“明儿, 这次是我萧家亏欠了你,我无颜面对九泉之下的故友,你若有怨怼之言或有意索求赔罪之礼尽管言说,萧某绝无怨言。”

“师傅这般可是折煞了我。”安明晦苦笑着,轻轻摇了摇头,“我以为自三年前我便已经算是半个萧家人,一家人又何必说这些况且外出一事本就因我而起,实在无功可邀。”他这也说的是实话,如果像剧情里那样没有带着孩子们出去玩水,那些人本该是找不到机会的,最后只能在他们回流云阁的路上进行偷袭,断不会造成那样危险的情况。

“师兄尚且年少,还望师傅莫要苛责于他。”说着,他担忧地看了一眼已经脱力地跪倒在地上的小师兄,只见对方眼神涣散,一副受了莫大刺激的模样,“早些带师兄回去休息吧。”

萧阁主叹息一声,终究还是没说什么,抱起萧承渊转身走了出去。

从这天之后,萧承渊就像是变了个人也不能这么说,只是与以前相比,仿佛一夜之间便突然长大了似的,不但每日加倍地刻苦习武,甚至还央求着萧阁主请来了江湖上有名的神医,与其学习医术。

以及,安明晦意识到自己又一次在无意间把剧情整个崩毁了。

倒不是说自己这个反派成了个只能依靠轮椅移动的残疾,毕竟其实本来原主就会因这次寻仇双腿残疾,只不过从不得已变成了自己主动承担下来而已。萧承渊表面上看起来倒是与剧本上的样子相差无几,但实际上偏差了多少只有安明晦自己体会最深。

首先,他的师兄本应是个只醉心于武学,心无旁骛的剑客,而如今的萧承渊在医术上耗费的心血绝不少于练武,甚至已经跻身名医之列,江湖上想要求他救命的人不知有多少。

至于这个其次

安明晦幽幽地叹了口气,无奈地抬眼看向面前针锋相对的两人。

“我说这萧大公子,眼看连安哥都及冠已久,你是不是也该放放手了做什么总是跟前跟后的没完没了。”

当年他伤势恢复之后,那几个世家便纷纷上门道谢,之后他们这几人也一直维系着好友的关系,因他行动不便所以其他几人经常上门来走动,其中要数广煊往流云阁跑得最欢。

如今他们都已成人,原先嚣张的小孩也长成了一个身形挺拔,更加嚣张的翩翩公子哥,没变的是依然那么喜欢跟萧承渊抬杠。

此时广煊便坐在凉亭内,倚着身后的柱子,一条腿放肆地踩在身下的石椅上,一身深紫锦衣,腰间挂着一柄长刀,手里摘了一枝梅花把玩着,即使此刻正满是挑衅意味地看着萧承渊,也还是担得起一句英俊潇洒。

广煊是一直都看萧承渊不顺眼,这一点从小到大都没变过,而自那次事故之后虽依旧有来往,但萧承渊再也不曾被他欺负得红了眼圈,甚至经常摆出不屑理睬的态度。

“身为师兄,本应关怀师弟。”

萧承渊姿态端正地坐在安明晦旁边,身着一袭云纹白衣,如墨般的青丝束得规整,儿时看着可爱的五官彻底长开后出落得极为俊美,只不过却是神情冰冷如霜,端的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

“哼,不跟你这疯子一般见识。”冷哼一声,广煊转而从怀中拿出一包用油纸包好的点心,献宝似的递给安明晦,笑得一脸得意,“尝尝这翡翠糕,本公子亲自品鉴过,绝不比那进贡宫中的点心差。”

他是想直接交给安明晦的,但却还是像以往无数次那样,刚递到中途就被萧承渊伸出手拿走。只见萧承渊打开油纸包,动作熟稔地取出一根银针,注意插入糕点之中,每次取出后都认真查看颜色,确认银针是否变色。然而即使银针颜色未变,他也还是没有将糕点交还给安明晦,而是从中取出一块,轻轻掰下一小块放入口中,仔细品味确定无事后,才将自己手上的这块糕点喂到安明晦嘴边。

为了这一套程序,广煊气得与萧承渊打了不知多少次,到了现在他已经懒得再计较,却也还是臭着脸,一副强忍着不拔刀的样子。这还是看在萧承渊这做法并不是针对他一人,而是就算天王老子的面子也不给的份上,不然他定然不会这么忍气吞声。

“劳你费心了。”安明晦抬手接过点心,无奈地冲广煊笑了笑,“都这么多年了,就莫要再与师兄计较了。”

“如若事事都跟他生气,那我还不早就气死了。”广煊嘀咕着,显然心下还是不太熨帖,便斜眼看向面不改色的萧承渊,“哪有师兄整天粘着师弟的道理,也就是你脾气好,如果这事落到我身上,早就把他骂得狗血淋头了。”

安明晦听了也只能苦笑,他也觉得师兄保护得实在是太过了,最初的时候本以为是对方太过年幼又受了刺激,所以一时钻牛角尖,以后总会慢慢好转。然而十年过去了,萧承渊的保护欲看起来还是丝毫没有减弱的趋势,甚至有些愈演愈烈。

“再说了,就是他再厉害,还能一辈子都跟着你不成”奚落完,广煊端起茶水抿了一口,给自己降降火。

“有何不可。”萧承渊抬眼看了他一眼,随即又抬起手为安明晦批好肩上滑落了少许的狐皮披肩,“我自是要护着师弟一世的。”

“哎哟那你可是厉害,”广煊呵呵一笑,继续说着风凉话,“安哥的洞房花烛夜你若是还要跟着,那新娘子怕是要恨死你。”

他这么说,一般人听了免不了尴尬,而萧承渊却依然平静,仿佛洞房花烛夜这件事就像喝茶吃饭一样“若无歹毒心思,又何必怕人瞧见。”

这话单拎出来尚且没什么,但他显然是在回应广煊的那句嘲讽,这背后的意味可就有些让人背后发凉了。

广煊冷不丁听见他这么说,一下子脸都绿了“你别是认真的吧人家姑娘家的清白你以为是闹着玩的”疯子就是疯子,当真不可理喻。

“咳咳”身为被议论的当事人,安明晦忍不住干咳几声打断这个走向诡异的话题,一是因为尴尬,二是因为他知道萧承渊这话恐怕真是不含半点水分,“时候不早了,广煊你今日同我们一起用饭如何”

收到他的邀请,广煊明显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选择了摇头“还是算了,我可受不了跟这疯子坐在一个饭桌上。”

每次来流云阁他都会小住上几日,但每到了吃饭的时辰都是自己出去解决或者在自己房间内一个人吃。这倒真不是因为他骄横孤僻,而是实在觉得跟萧承渊一同吃饭是件天大的苦差事。

对此安明晦完全可以理解,也多次劝说过萧承渊其实不必这么草木皆兵,只不过效果始终不大。

自从他儿时被那丸伤了身子,他的师兄就格外注意他的饮食,每每都细致到了常人难以理解的程度。

说是用饭,但其实现在离正常用晚饭的时间还有一会儿,萧承渊推着他的轮椅带他回到屋内,先是检查了屋中的炭火是否足够,随后又在他的轮椅前半跪下来,双手捂着他被屋外寒气侵染得有些凉的手背。

安明晦在外时一直抱着一个小巧的手炉,手心总是暖和的,但毕竟现在是冬天,又刚下过雪,手背凉了些总是难免的,他自己都不觉得难受,萧承渊却是看不下去。

“师兄,广煊说的其实不无道理。”他眼看着萧承渊就这样半跪在冰凉坚硬的地上,不知多少次叹了气,“不必这么挂念我,你总不能一生都这样守着。”

“交给别人,我不放心。”他的师弟这样好的一个人,必须要仔细看护着才行。

他的师兄什么都好,清冷出尘如谪仙似的一个人物得了江湖上不知多少姑娘的芳心,却偏生太过固执,平白地把自己十年的光阴都耗在了他的身上。这比喻不太好听,但在伺候他的衣食住行方面,萧承渊怕是比那皇帝身边的贴身太监还要细致入微。

“你啊,心如匪石。”他抬起手,轻轻点了点萧承渊的眉心,“我就该不留情面地威胁你一顿,省得你总是把十二年前的事情放在心里捂着,像长不大似的。”

其实仔细算来这种事也不是没做过,当初他也是吓唬了周先生一顿才让对方老实下来,同样的招数对付师兄也未必不管用。

但说来可笑,就恰恰是同样的招数,他才总不忍心再用第二次。这些年,偶尔他会想周先生那时候答应得轻巧,但私下里是不是心里十分难过呢若自己这次再以这十几年的情义相要挟,师兄得要多难过呢这两个人都是同样顽固,认定了的事情旁人怎么说也不愿意听劝。

本是希望对方好的,若是反而伤了人心,那就与初衷背道而驰了。

“自小我便处处不如师弟,如今也一样。”他的师弟,总是这世间最好的人。

捂热了他的手背,萧承渊也依然没有从地上站起,而是保持着这样方便的高度,双手开始熟练地为他按摩双腿,那双修长而带着薄茧的手力道适中,从来不会弄疼了他。

“都说了别这样抬举我。”这话如果不是师兄亲自说出来,那换了旁人不管是谁说都听着像是讽刺,“我听了又不会沾沾自喜。”

按摩完后,侍女也刚好敲了门开始上菜,依然是按照惯例在把菜肴端上来之后便尽数离去,他们的屋里从来都是不留人伺候的。

坐在桌边,安明晦看着萧承渊熟练地将每一道菜都进行验毒,又逐一亲自尝过等待片刻确定并无异样后才开始为他布菜,即使早已习惯了这套流程,也还是觉得心情复杂。

“师兄,你要多在意些自己才行。”以身试毒这种事,让他怎么能心安理得地接受,“事情已经过去了十二年,如今我也过得很好,我实在不希望你再为此愧疚。”

萧承渊眼睑微垂,神色看起来是一贯的冷淡“志趣所在,无关愧意。”

如果这话也是真的,那可真是不得了的志趣。

“不光是这个,你瞧每每广煊来拜访,都会讲些他在江湖上的所见所闻。”广煊生来性子活泼,讲起故事来也毫不逊色,从他口中描述出的那些个山川江流、红花绿柳,便是安明晦听了都觉得有趣,更何况这些年来一直跟他拴在一起几乎从未出过远门的师兄,“外面那么多美景趣事,你就不想去亲眼看一看”

此话一出,萧承渊夹菜的筷子一顿,停在原处不再动弹,低着头也不去看身边的人,只轻声回了一句“师弟说得是。”

“我从未入过江湖,自然也无人有那闲心来寻我晦气。”安明晦温声说着,夹起一片梅肉放入自家师兄碗中,“别总记挂着我,有机会多出去闯荡一番,回来也好说给我听。”

“师弟说得是。”还是这样闷闷的一句,既不反驳也不动筷。

朝夕相处了十几年,若现在还看不出来他的师兄这是在闹脾气,那这些年也算白活了。

安明晦又夹起一小块鸡肉,这次直接亲自夹着喂到了萧承渊口中,他一只手支着脑袋微微一笑,偏着头望着萧承渊咀嚼时微微鼓起的侧脸和微红的耳朵“每次提及这些,师兄就跟我闹别扭,我若不哄着你,你便自己气上许久;我若是这样哄着你,你又要害羞,真不知道你到底想我如何。”

当真就如广煊说的那样,像个断不了奶的孩子。

“待医好你的腿,我便带你看尽天下风光。”他一字一句,认真地承诺道,说完又犹豫了片刻,十分勉强地又加了一句,“届时若你嫌我碍眼我便不再强求。”

他们一边说话一边用饭,只两人私下相处时便不那么讲究礼仪,安明晦慢条斯理地咽下口中的饭食,笑了笑“时而固执,时而又懂的退让。你和我的那位故人在这方面还挺像的。”

“又是你梦里的那个周先生”一听他提起这人,萧承渊的脸色一下子就冷了下来,显然是非常不待见这个人的,“不过是黄粱一梦,梦中姻缘,做不得数。”

偶尔他回忆起周敛容,神色总会与平时有些差异,被萧承渊追问了好几次之后,才终于把那个世界的事情编造成是自己的一场梦境,将背景挪到更容易理解的古代,以故事的形式讲述给了师兄听。

“是啊,只不过是梦境罢了。说不准如今你我也仍是身处梦境之中,只是不自知而已。”安明晦随口附和着,心情却还是不由自主地变得有些沉重,轻叹一声,“若我那时没有应下他的心意就好了,省得平白惹人伤心。”

萧承渊觉得他说得对,自家师弟怎么能这么轻易与他人相定终生师弟这般人物,让那姓周的再等上个十几年以验真心都不为过。

但也不尽然,师弟做的事自然是对的,哪里会有错处在他看来师弟实在无需自责。

这么想,他也就如实说了“得你垂怜,已是他三生有幸。你莫要为了他耿耿于怀。”

“瞧你酸的,跟个梦中人挣的哪门子气。”无奈地摇摇头,安明晦又挑了一筷子酸笋喂进自家师兄嘴里,“这哪里是我耿耿于怀,分明是你在意。”

与安明晦单独相处时,萧承渊的神色总是比在外面柔和三分,但尽管这样看起来也还是十分冷漠,即使是在毫无意义地置气,看起来也令旁的人不由得生畏。

他说“你在梦中亲吻别人,却不愿这般待我。”儿时安明晦偶尔为了安慰他还会轻轻地亲一下额头,但自两人长大了之后便连这个都没有了,即使他想主动去亲吻师弟,也会被阻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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