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便是人间至剑,无隙。
路小蝉一个翻身,就落到了无隙剑上。
“小蝉”凌念梧正要上前,路小蝉却伸手捂住了他的眼睛。
“念梧,你该转身了。此去,不要留恋,也决不能回头。”
凌念梧的眼泪从路小蝉的指缝间流了下来。
“你是不打算再回来了,对么”
“祖师爷说,天下执念,皆为无中生有。不仅执念,生死亦如此。”
说完,路小蝉用力一推,将凌念梧推了下去。
凌念梧睁开眼,发现他与路小蝉之间已经被重重无意剑海给挡住了。
路小蝉来到了舒无隙的面前。
他的身姿,一如当初看着路小蝉乘在无隙剑上畅游无意剑海时一般。
“小蝉,你可算回来了啊。”
舒无隙的冷冽仿佛融化了一般,唇上露出了笑意。
风撩起他的发丝,掠过他的眼。
那样清绝出尘的容颜,路小蝉百看不厌。
“你再不回来,那些打扰我们的人就都要死了。包括你的师兄。”
路小蝉闭上眼睛,以“辨灵”之术感应着。
南离和西渊的两位剑宗已经被舒无隙逼到耗尽了精元,濒临寂灭了。
路小蝉朝着舒无隙笑了一下,伸出手来抱住了他。
舒无隙怔了怔,一把将路小蝉也用力地抱住了。
“你看,你若是不离开我,不曾害怕我,该有多好。”舒无隙闭上眼睛说。
“无隙哥哥,我不怕你。之前我害怕你体内的混沌,可是啊每个人的心里都留着混沌,它永远都在那儿,不增不减,不离不弃。非要去除它,就和追求神的境界一样,是虚妄执念。所以我现在不怕了。因为那也是你。”
舒无隙的手指嵌入路小蝉的发丝之间,万般珍惜。
“你一直担心我眷恋花花世界,万千颜色,患得患失”路小蝉的手指抚过他的眉眼,笑着说,“可我却只看见你向我而来。”
路小蝉吻在了舒无隙的唇上。
没有任何撩拨与厮磨,虔诚之极。
舒无隙闭上了眼睛,感受着路小蝉唇上的温度。
瞬间一道大咒凭空而起,虚空之中,所有的水气汇聚成流,席卷而入。
无意剑海也被这股力量拖拽着,翻滚着像是要将天地搅裂
舒无隙忽然睁开了眼睛,却发现怀里的少年周身燃起了火来,舒无隙丹海内无数黑色的邪气交织缠绕,从这一吻渡入路小蝉的体内,接着随着路小蝉的身体被吸入那道大咒之中。
“额啊”
他的耳边是路小蝉那一声痛苦至极限却仍旧拼命压制的声音。
“快放开他他要以肉身渡你体内的混沌”昆吾的嘶吼声响起。
舒无隙睁大了眼睛,他一把推开了怀里的路小蝉,可是路小蝉却抓着他的手不肯松开。
业火焚烧而起,舒无隙的执念有多深,那么路小蝉就会有多痛。
“我好疼你放下了我就不疼了”
路小蝉的指尖一点一点离开舒无隙的手指。
舒无隙想要抓住他,却不得不放开他。
路小蝉看着他,看他露出痛苦的、不舍的、执着却不得不放弃的各种身为人本该拥有的表情。
然后,路小蝉笑了。
你的执念我带不走,但是我可以替你承受。
“猜猜我有多中意你”
无意剑海感应了舒无隙的心念,不断冲击着,想要撞毁那道大咒,可那道大咒却没有丝毫动摇,摧毁了路小蝉的身体。
“我愿为你移山平海”
这句话,轻轻落在舒无隙的耳畔。
那便是太凌阁的终极医咒太凌净空咒。
你若执念滔天,无边我愿渡。
这一切,舒无隙最后看着他的眼睛,业火焚身的至痛,裹挟着过去的一切,冲进了路小蝉的脑海之中。
与挚爱分别的生离之痛,骨血泯灭的死别之苦,原来他路小蝉早就经历过了
仿佛从漫长的梦中骤然惊醒
周身是一片黑暗,邪灵环绕,密不透风
路小蝉低下头来,看着自己即将被拽出体内的丹元,想起此刻已距当初的仙魔之战一千多年了
他本来是和舒无隙来西渊看热闹的,法宁真君带着他们走在重峦宫的虚空之中,没想到被涟月元君偷袭,虚空交换,路小蝉掉了下去,一路被引入了西渊最深之处,也就是“无望”之地
在这里,他被众邪灵包围,丹元岌岌可危
周身的邪灵嚣张凶狠,不断侵入他的骨血如入无人之境。
路小蝉冷哼一声,学着舒无隙的声调,说了一声“放肆”
无论是从前的路小蝉,还是现在的路小蝉,都不是软柿子啊
你们怎么就那么喜欢来拿捏我
我可不能凭白被你们取走了丹元,无隙哥哥可是会生气的啊
他一生气,后果很严重
当初我为了舒无隙可以毁了自己的肉身,现在我为了再见到他,也能毁了你们
统领这群邪灵的魔君在黑暗之中阴测测的笑了。
“你可不就是喜欢我们放肆吗”
路小蝉心想,你等还真以为在“无望”之地,我就借不到势了吗
“你们在这儿待久了没见过何为天下大水吧”
说完,路小蝉扯起嘴角,得意地一笑,将腰间的药壶盖子一推,太凌真渊之中,水势冲涌而来。
黑暗之中,听见无尽大水,浩浩汤汤,灌入“无望”之地
路小蝉双手扣住无痕剑,周身灵气沸腾,形成滚滚漩涡,那些侵入他体内的邪灵发出声嘶力竭的尖锐呼喊,剑阵大成,大水入阵,剑阵威力成倍递增,不断向着四面八方扩散而去,来不及远离的邪灵纷纷被吸入阵中。
那位魔君未曾料到,路小蝉的丹元眼见着都要到手了,他却忽然结出了如此声势浩大的飞湍剑阵
本来无望之地,以为路小蝉无势可借,却没料到,天下的水源被他随身携带。
如果此刻他身在魔都,水淹魔都也不无可能
魔君号令群邪,形成了一个邪阵,不断侵蚀路小蝉飞湍剑阵。
路小蝉却将剑尖向下,灵气灌注其中,剑身微微一动,飞湍剑阵顿时大变,浪涛从剑阵中飞溅而出,紧接着又回落了下去。
路小蝉微微呼出一口气来,剑即是我,我即是剑,借剑御水势。
天下之水,以无形润有形。
微可填天下缝隙,宏可崩川碎峰
水流自阵中逆行而起,发出相互碰撞的水声,竟然形成了一头水麒麟
水麒麟咆哮而出,张开嘴将大片的邪灵吞入腹中。
魔君后退几千米,未曾料到路小蝉竟然结出了冲霄剑阵
开玩笑,没吃过猪肉,他路小蝉也见过猪跑
无隙哥哥手把手教的冲霄剑阵,正好拿你等练练手
这头麒麟时而化作水流,时而又化作兽形,将纠结而来的邪灵冲杀殆尽。
魔君逐渐露出阴狠的模样,它骤然俯冲而至,与水麒麟正面相撞,冲破了水麒麟,崩毁了路小蝉的冲霄剑阵,直指路小蝉的面门。
感觉到魔君来袭,路小蝉一抬眼,就看见了舒无隙的幻影。
一时之间,犹如回到千年前,他与他诀别。
舒无隙眉眼间的不舍如同刻在路小蝉心上的烙印。
我心中亦有执念,愿与你长夜安好,天荒地老
“你不是他”
路小蝉挥起了无痕剑,破开了舒无隙的幻象,一道剑阵张开。
他所眷恋的从来不是舒无隙的绝尘容颜,也不是他的强大与心无旁骛。
而是舒无隙的执念。
他愿为湖泊,千年孤独,只待路小蝉蜻蜓点水。
正是珍惜舒无隙的执念,他路小蝉才有了“渡一人以渡苍生”的豁达。
天下大水,也是如此。
润物无声,是因为天地包容。
横冲直撞,也不过是在追求豁达天地。
就在魔君即将冲入路小蝉体内,路小蝉横剑抵挡,魔君撞在无痕剑上
那一瞬,粗糙的剑身发出了碎裂的声音。
魔君笑了“你的剑要毁了”
路小蝉不为所动。
舒无隙对他说过,剑只是他与天地共感的桥梁罢了
那就以水为剑
路小蝉心念一动,湍流不息,冲入了无痕剑中,填平了剑身之中所有裂缝,仿佛与剑融为了一体
我要回去。
回到他的身边。
“你若要取我丹元,就看看你够不够修为吞下我的执念”
路小蝉丹海大动,灵气全开,融水起势。
原本空无一物的“无望”之地,被暴涨的灵气碾压得得颤动了起来。
虚无之中,无数剑阵生于大水之中,仿佛水生于此,却又止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