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风斜影,木格东窗被渗进来的微弱月光撒上一层银辉。并不精致的婢女阁内,有人轻轻的点燃了红烛,只稍稍的晃了晃神,便被那滚烫的烛泪灼伤了手。
漆红色木桌上,夙止依旧笔锋坚定,她纤细的手指已经被磨出了一小块红泡。晚月在她身后轻轻将手上的烛泪拂去,搓了搓手便准备去给夙止斟茶,已经一整天了。从回到房内,夙止便开始保持着这样的姿态,便研磨便绘图,半刻不停。
晚清不知是否故意,一整天也没送来膳食。“姐姐,我再去催催膳房,你休憩片刻。”晚月将斟好的茶水放在夙止手边,柔声道。
夙止手上的笔锋顿了顿,眼角稍低。她弯下腰,将未干的墨渍吹了吹。低声道,“不必了。”
“可是。”晚月手足无措,她背着手,轻轻的咬了咬唇角。
夙止将手上的笔放下,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故意的嘛。我又不是不知道。”
晚月想为晚清辩护,但这件事她做的着实过分。只沉着眼不知该如何说。
夙止伸手将她的手握住,笑眯眯的道,“对不起,跟着我害你也饿肚子。”
晚月摇摇头,眼角有些湿润。夙止不知是自己坚强的久了,还是为何,委实不明白为何这些小女子动不动就要落泪。她一向最怕别人落泪,忙道,“别,你可别哭。你若是饿了我这就去给你弄些吃的。若是,你觉得跟着我委屈,明个你便回去。我在这待不了几日,若是因此让你姐妹二人心生芥蒂,我过意不去。”
晚月却在夙止这句话说完的时候,鼻子一酸掉下泪来,“姐姐何苦这样。”
夙止知道她说的何意,她夙止纵使再不济,也不会沦为饿肚子的份儿。但现下翌昼乱成一团,白竹路西也都有要事要忙,这宫中掌权的便是君莫问。提及君莫问,夙止猛然想到一个人。
“你可知道,那繁锦公主现在何处?”夙止眉心蹙了蹙,道。这一件一件事竟让她忘了她的存在。
晚月愣了愣,眼泪戛然而止。她靠近夙止,小声道,“一直被大王关起来了。听闻是疯了。”
夙止心里咯噔一声,“怎会?”
晚月兴许怕人听到,又压低了半分声音,“是统召。”
窗口被风吹开,夙止感觉身上的温度一点一点的下沉。似乎有人扼住了自己的脖子让自己无法呼吸。
“为什么?”夙止不敢相信这般沙哑的声音是从自己的嘴角渗出来的。
“我,我也只是听说。那公主本原先就招惹了统召,后儿就招惹了大王。纵使她是繁锦的公主,这会也不能当上翌昼的妃后。当不了妃后,又怎么留下后患。不知统召每日给她喝的什么药,一直到现在都是疯疯癫癫的。但这件事只有几个跟我好的婢女才知道。其他的人都不知道。”
“渊王知道吗?”夙止问。
“大王交给统召处理了,想必是知道的。”晚月也暗自叹气。
夙止松开了晚月的手,推开门便走了出去。晚月追上去,却只见夙止刚踏出房门,便身子一扬,身影如有一道霓虹一般飞扬而起,消失在她眼前。
“姐姐。”晚月心里大惊,想也不想的就追着夙止的背影冲出了婢女阁。
三月夜里的风还是有些凉薄,夙止单薄的锦衣被风灌满。她沉着眼睛,从阴暗僻静的小道抄近路落在了太子殿上。
脚下是来来回回巡逻的侍卫,守在太子殿周身的婢女都各个低眉顺眼,整个翌昼看上去跟原来没有什么两样,但谁又想,这翌昼之主,翌昼王子都身处险境之中。这个看上去寂静的王宫,实则风起云涌。
而那女子,只单单贪恋于莲迟渊的女子却落得如此下场。她本是这十一国数一数二的美女,本是繁锦被当成珍宝的唯一公主。本是花样少女有着自己的倨傲和不可一世。本只想,一心想能倾尽一切换来莲迟渊的眷恋。却,落得如此下场。
她纵是有着千万过错,也不该如此。
微微抬起眼,望向太空悬挂的那一轮弯月,夙止感觉一股无名的悲伤席卷而来。但,她不能。不能在怜悯别人,兴许,这次若是怜悯他日必定葬送自己。
“阿止。”
夙止正愣神,手臂蓦然被抓住,惊了惊。回头看见是路西,挤出一抹笑意,“差不多画完了。”
路西却蹙着眉,将另一只手上的饭盒递给她,“饿坏了吧。”
夙止看见饭盒,突然低低的笑出了声,“你怎知我没吃饭?”
路西真是拿这个小鬼没辙,他弯下腰身坐在天子殿屋顶那冰凉的橙红瓦片上,“以后这种事无需忍。”
夙止也一屁股坐在他身边,用力过猛,瓦片轻响。将那饭盒解开,是温热的饭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