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了,擅长针灸药石的太医,尽管明面上客气,私底下多少还是瞧不起那些以“祝由”为主业同僚的。不过对所谓“离魂症”这种神神叨叨的玩意,叫祝由出马,倒真是对症下药了。
严年一听,心中暗骂了一声“老狗”。这分明是自己不想再穿这件虱子棉袄,一扭头,却把这棉袄套在了同僚花青身上。到时候若是治的好,自己少不了一份举荐之功,若是治不好,那对不起,也是你花青去死,刘文生最多是个举荐非人,严家算帐的大头未必便落的到他头上。
只是既已经接了对方的银票,也就不好再赶尽杀绝了,混迹官场,最忌讳就是不给人留条活路。当下严年也是连连点头,口中更是说道:“多谢刘院使,等我回去便向我家阁老奏明,若真是救的了我家鸿少爷,定不忘刘老院使举荐贤能之功。只是若是阁老不允,却还需刘老院使多多费心了。”
待刘文生出了大门,坐上了自己的轿子,这才长出了一口气,总算是逃过一劫啊,至于花同僚,对不起了,所谓死道友不死贫道,您老人家,自求多福吧。
再说严年,送走刘太医,回到后宅严鸿房门外,只听一阵阵哭声传来。严年急忙先停住脚步,竭力驱散了刚才看到银票数额后露出的欢娱,拼命在脸上做出一副悲伤的表情,这才迈步入内。
进去之后,却见欧阳老夫人被严世蕃的几个得宠小妾搀扶着,在孙儿严鸿的床前哭的一塌糊涂。那几个小妾也只得陪着号啕,却是有声无泪,不能称哭只能为泣。
严鸿的脚这头,严鸿的夫人胡晚娘身着一件素色百褶长裙,外罩素色比甲,虽未陪着流泪,但双眼无神,面容憔悴,也显得一副凄惨模样,只是这一身纯白,莫非是提前穿孝?
而她的陪嫁丫鬟坠儿姑娘也是和她家小姐学着,一身素衣,再配着躺在床上双眼紧闭的严鸿,这个情景,怎么看着那么像哭灵呢?
严嵩父子此时还在前面议政,没在后宅。严年先自施了礼,才沉吟片刻说道:“跟老夫人回,方才刘老院使出门时提了一句,鸿少爷这病多半怕就是离魂症,虽然他用针灸医药来固本培元也是一条路子,未必不能治愈,但却要日久天长才能见效。老夫人如是日日哭泣,怕是哭坏了身子,而鸿少爷的魂儿在外游荡多了,只怕有不方便的地方。咱京城太医院中,以针灸药方来说,是刘太医第一,但祝由招魂之术,并非他擅长。倒是另有位花青花太医,却是精擅祝由的能人。以小的愚见,咱不妨双管齐下,请这位花太医来,祝祷一番,说不定能有奇效。您看……”
这欧阳氏夫人也是出身名门,饱读诗书的人物,平素里虽不语怪力乱神,却也喜好做个善事,积点阴功。大明时候,祝由之术本就是医术一部分。
再加上老夫人爱孙心切,所谓病急乱投医。一听此言,当下点头道:“好,好。既然这样,严大你快去禀报老爷知道,让他下个帖子去把花太医请来,为我乖孙祝祷。若能治我孙儿痊愈,老身绝不吝惜金银。”
严年应了声是,方自要转身离去,却见床上的严鸿忽然睁开了双眼,猛地自床上坐起。
原本就被这哭灵一般的环境弄得有些紧张,忽见粽子般的严鸿坐起,饶是严大总管见多识广,竟然也起了一丝惊惧,莫非是诈尸了?吓得他双腿一忽闪。
好在很快反应过来,严大少爷还没死呢。好个严大总管,身子就势一歪,却斜斜对着欧阳太夫人,行了个折腰礼:“老夫人您看,鸿少爷他,起来了!”
一霎间,满座皆惊。只见严鸿坐起身来,偏偏倒到摇摆了两下,冲欧阳老夫人叫了声:“奶奶!”便要翻身下床行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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