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距离,是完全不可能看得见丁一的,不单是离得远的关系,而且中间还有一摊卖糖人儿的、一摊替写家书的、一摊算命的摆在路边,正好把视线挡着密密实实。但若不是这样,她根本就不会选择这个位置。
若能看见丁一,就是丁一也能看见她了。这个险,她冒了多次,不能再冒了。
“巫都干,再帮我叫一壶酒好吗?”那些正在吃喝的男人,突然有人开口,用的是草原上的蒙古话。他们不是哑巴,虽然从进来这酒楼就一直没有说话,他们不说话,是因为除了蒙着脸孔的巫都干之外,他们大都不会说大明的官话。
“不好。你如果还接着喝,我晚上就杀死你,你不信就试试。”巫都干冷冷地回应着,却对站在她身边的男人问道,“双乎曰,在这个距离,他一出门的话,你有没有把握一箭命中他的眼睛?”
“可以命中,但只能担保射中……”双乎曰是神射手,但他总要有空间拉开弓,而在这里开弓,他会很别扭,必须把上半身略为探到窗外去,要不然就根本没有角度瞄准,所以他说道:“如果等他走到那个算命摊子那里,三十步,我有把握一箭射中他的眼睛。”
巫都干摇了摇头:“不,他在走到那里之前,已经可以看到这里。你又不是没跟他交手过,当他看见你的时候,你很难杀死他,不论你多有把握;但被他看见时,很多人都被他杀死了。”
她不打算冒这个险。
而且她知道,也许她可以无数次行刺丁一,但第一次的效果必定是最好的。
当丁一开始有所防备之后,刺杀必定将会越来越难。
“不,巫都干,我感觉那些差役也许不是来保护他的。”刚才要求加一壶酒的那个男人,凑过来窗前看了一眼,这么说道。他的眼光无疑是锐利的,能够跟着双乎曰与巫都干潜入大明京师的草原人,绝对没有庸人。
而另一个踞坐着的男人又扒空了一碗饭,打了个饱嗝:“不论是不是来保护他,这些差役是那个胖子去叫来的,从那个胖子离开到带着这些人回来,很快,我连一碗饭都没有吃完的。如果我们在这里动手,就只有一击的机会,如果一击不成,我们就没有机会,不论那些差役多差,就是放十几头羊在中间阻着,也足够让他从容逃走,如果他真的象你们说的那么利害的话。”
巫都干依旧眺望着窗外,只是平淡地回应道:“阿傍罗刹一个人,杀光了敏安手下数十人,余下十多人被他杀得胆气全无崩溃了,我就在那里亲眼所睹,最后他在我与敏安的夹击下,依然杀了敏安并击伤了我。”
她不是故意要为丁一宣传,而是这一队人都是草原上强悍骁勇的战士,这也就代表了他们个个都是刺头,个别如双乎曰一样跟丁一交过手的倒也罢了,那些没有碰到过丁一,总感觉不信这个邪,老是认为传言过于夸大,南人里能有什么大英雄!
他们可不是那些听着阿傍罗刹传说,就会连哭都不敢哭的小孩,他们每一个人,都有着过人的、足以自傲的本事……也先交代下来的,就是丁一必须死,他是明军的旗帜,只要弄死了丁一,明人军队必定会沮丧,这就是草原上男儿的机会。
巫都干知道如果这次办不成的话,自己就回不到草原了。
不在于也先是否会因此迁怒于她身上,而在于那个所谓都音部落的小汗陈三,已经掌握了整个部落,并且得到也先的认可和欣赏。也先也许不会怪他,但她知道,陈三一定会弄死她——如果她回到草原之前,不能让丁一死掉,那么她也就不能拥有自己的部落,她根本没有信心,一个人去面对陈三率领着的那个部落。
“拓跋真戈吃饱了。”一个壮硕的男子从桌子直起身体,他并不特别高大,但几乎连脖子都是四方的一般,整个便如同一个铁墩子也似的,胡须如雄狮子戟张而生,此时把眼一瞪,更是神威凛冽,“先前说过,杀死阿傍罗刹,便给拓跋真戈一个千人部落,这话可还算数?”
双乎曰点头道:“草原上的男儿,最是信守诺言,只要阿傍罗刹死了,便给你一个千人的部落。”这些人各有各的目的,为了刺杀丁一走到一起来,但却不见得便会完全听从巫都干与双乎曰的指挥。
“好,你们慢慢用你们的法子,拓跋真戈用自己的法子。”他站了起来,对着雅座里唯一一位看上去样貌斯文,颇有几分大明士子气质的男子招呼了一声,“慕容秋水,我们该走了。”然后拓跋真戈便准备离开。
但这时巫都干叫住了他,却对双乎曰说道:“给他二十两银子,免得他没钱吃饭住店,去抢劫,杀人,被人发现了,扯出我们来。”双乎曰点了点头,解开包裹取出二十两银子递给那如雄狮一般的男人,拓跋真戈示意慕容秋水接了,话也不搭一句,便自出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