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春爱不释手摸了摸道:“既如此,我便偏了你的好东西,回头让侍书拿一副画儿还你。”宝钗命莺儿按人数不偏不倚分送了绣线匣子,又额外备出一只交给了守着宝玉的袭人:“辛苦姐姐,我们姑娘谢你勤谨照看宝二爷。”袭人一脸尴尬接过匣子,宝玉原本赌气坐着听了也凑过来看,大喜道:“我那边好几个丫头都抱怨线不好,往日里还笑话是她们自己手拙,这会子见了你这里的好东西才知道果然是那些线不中用,得了这个回去要是扎得花儿再不成真真就没得推脱了。”
这话别人听了尚可,与他隔了一个座的湘云不乐意起来:“针凿之事,一个看功夫,一个看天赋,譬如说有的人拿起针就是副狠呆呆的模样,哪怕是金丝玉线呢,十根指头跟棒槌似的也做不出个好赖;亦或是那等一年两年横针不动竖针不拈的,凭她再钟灵毓秀,还不是连个荷包也不见的。”边上迎春听着这话不像,忙指了绣架子上做了一半的活计道:“宝姑娘,这恍惚是观音大士的绣像?”
宝钗便接了她的话茬往下说:“可不是,因着今年过生的时候还在孝中不好办,我母亲便说绣这么一副大士的绣像,待将来布施出去也是功德一件,权当惜福之意。”说着走过来又翻出个本子:“这是闲来无事画的些花样子,刚好你帮我参详参详。”迎春便拉了李纨一起看,探春惜春两个翻出套棋子两个打起谱来。众人玩了一会儿,湘云忽然又道:“三姐姐,往日里你不是一直说要起了社作诗?怎地今次又没起社。巴巴儿的过来,竟又是做这些捞什子,家里日日做到半夜,着实不想弄。”
黛玉在一旁忽的冷笑一声:“这不是又勤谨又伶俐的?可不是要多多做上些好流芳百世呢。”湘云一下子楞在那里没得做声,转头摔了手里的帕子就往外走,边走边嚷嚷:“别人都是千金小姐,偏生我就是个平民丫头。说都说不得一句,心眼子比牛毛还细小!”
宝玉忙起身冲着黛玉鞠了几躬求她莫顶着,自己又跟着湘云跑出去,拉了人不知往那里逛了哄劝。这厅中静了好一会子,李纨打头带着三春起身纷纷告辞道:“宝姑娘今日说不得也累了,我们自去,好生歇一歇!贺你哥哥大喜呢,少不得将来要见见着秀才公子!”
宝钗笑着送了她们出去,转回头憋笑冲着黛玉隔空点了几下:“你啊,嘴上再不饶个人,看把云丫头给臊的,再这么着她可不和你好了。”黛玉努了努嘴儿道:“再没她这样和人好的,行动间非要踩一个拉一个,当谁不知道呢。”说着吐了吐舌:“好姐姐,饶了我这遭,今后再不敢了。”宝钗便戳了戳她额头:“去吧,东间儿是我家常用的书房,写好信便回去,紫鹃我让她去和莺儿描花样子去了。”
黛玉依言坐过去摆开笔墨纸砚慢慢书写,白鹭跟在一旁看顾给端茶倒水,宝钗自出来守着看莺儿和紫鹃往花样上配颜色。约摸着过了大半个时辰,白鹭方把黛玉送出来,紫鹃见了忙跟着走到门口,掀了帘子黛玉且不急着出去,转身对宝钗道了恼这才告辞而去。
等白鹭把人送出了梨香院回来才福了福道:“秉姑娘,林姑娘的信已是交给二爷那边带出去了,您为何非对贾老太太的外孙女儿这般另眼相看?我看着这姑娘单薄得很,竟不像是个有寿数的。”
宝钗拿着手里的团扇摇了摇道:“无非是同病相怜,她比我更需得有人拉一把而已。白看着一条好端端人命填进去,于心何忍?反正不过顺手而已,无需计较太多。”说着转回去换了衣服睡下安歇不提。
再说另一边,湘云叫黛玉堵了一句便跑出去生气,宝玉忙追着出去好大功夫才将人哄转回来。等晚间回碧纱橱正遇着紫鹃送了用过的碗筷出去,宝玉忙拦下人挤眉弄眼的问:“林妹妹可还曾恼呢?云妹妹不过无心之失,万万没有影射她的意思;再者,云妹妹双亲俱失岂不是更可怜?你多早晚劝一劝,免得伤了姊妹间和气。”
不想这话叫门口正拿灯笼追出来的雪雁听个正着,立时便不愿意起来:“好叫宝二爷知道,这世上的道理原不是谁更可怜就站在谁那边的,先撩者贱,叫人堵回去还有甚话可说?难不成我们姑娘就是个佛爷,叫人呛到脸上了还得好性儿让着?再者,有那脾性好例如宝姑娘的愿意包涵了那也是人家的事儿,再没有硬压着要人让着谁的!”往日里雪雁分说个一两句黛玉必要出声拦下她,今儿干脆躲在房中不理不睬,把个大门一关索性连宝玉一齐拦在外头。
她心里想的分明,今日见外祖母行动间一味纵容宝玉行事,长此以往必要生事,自己一个清清白白女儿家如何肯稀里糊涂的就叫人坏了名节?看宝钗也不愿在贾家久住,只怕其寡母兄长进京之日便是归家之时,届时自己就该如何?少不得去信对父亲陈述利害,大不了父女两个回乡团圆,哪怕日日吃糠咽菜也好过今日这般叫人指着鼻子叫嚣。往日里因是寄居故此忍气吞声,若打定主意一心要离了贾府,谁又把这史家往眼里放!计议已定,心中登时豁然开朗,连日郁结之气顿消,洗漱之后倒头便睡,竟是少见的酣眠。
唯有贾母处听得今日又闹出的这一场,除长叹一声外再无其他。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完成的早,更得也要早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