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老实话,要是这几户乖乖缩回去不做声,说不得当今还想不起收拾他们,一咋呼着乱跳,可巧叫拔出萝卜带出泥。甄家事发沈玉南下还是六月初的事儿,到八月初时隔两个月才判了下来,头一个甄应嘉叫数出十来条罪状,判了斩监候,后头有流刑的,囚刑的,林林总总不一而足。只一股脑还关在诏狱说是等秋后处决,实际上是等着上皇冥寿时候大赦再给留条命,也算与老臣们些许脸面。
这期间京城几户人家又闹出笑话儿来,一是南安王府打发庶子出门竟发现安置用的宅子不够,早早成亲分出去的还好,下头几个小的就这么一身儿衣服两手空空叫撵出去,少不得让人看了不少热闹。后来硬是没办法,只得又把前几个分出去的叫回来各自把老娘接走,搬出去的姨娘们留下的空院子整整再拿来安置那些没去处的庶子并庶子媳妇。再一个乃是早先上皇,如今先帝之吴太妃、周太妃的娘家竟穷到要卖那曾接过娘娘们凤驾省亲的园子,一时之间闹得民间不少富户出头争买沸沸扬扬。三一个则是荣国府贾家与史家做了亲,可新媳妇虽说颇得祖婆婆喜欢,却又不得亲婆婆喜欢,两下里挤兑起来这贾宜人竟抄捡了儿媳妇细软嫁妆并贴身丫鬟的物件,闹得亲戚间都不知道该怎么说合才好。
贾史两家做亲的时候因着婚事前头不大体面便未曾大摆筵席宴客,再者一个五品小官儿的次子成亲原本也无甚客人可请。诸亲戚们知道的便只礼到人未到,宝钗亦是如此。亲事刚好赶在五月前办完,好歹未曾因国孝耽搁。哪想到现在才三个来月,就闹出这等事情,不说贾家史家,连带着王家的陈夫人亦脸上无光。
宝钗倒是记得上辈子也有这档子抄捡之事。不过乃是因为邢夫人撞上贾母身边粗使的傻丫头捡了个“什锦春意绣囊”,便硬说是儿媳妇凤姐弄的丢人东西,兴冲冲拿了这荷包去臊王夫人的脸,哪知王夫人转手寻了凤姐得知并不是她的。两代王家媳妇合伙一商议,干脆拱了邢夫人出来瞒着老太太挑头抄捡了住在大观园里的姑娘们。因着这春意绣囊只得私相授受暗通款曲时候用,少不得就把目光放在了那些年轻丫头媳妇子们身上。以至后来弄出两条人命,甚至让探春说了些颇为不详之话。
当时抄捡倒是没敢抄捡到她的蘅芜院,乃是凤姐与邢夫人之陪房王善保家的商议说是不能搜到客人院子里方才作罢,其余一概未曾落下。不然她定是难堪一场,也不知彼时住在潇湘馆的林家妹子脸上竟如何过得去,怪不得此后又病重了几分。
且不说从前如何,眼下王夫人这番作为,着实是将史老太君并史家的面子踩在地上拧,也不知她是怎么了,竟敢如此不将婆母娘家放在眼中。其实王夫人心里也委屈的慌,她哪是想抄捡儿媳妇的细软并嫁妆,实在是儿子落地时候就跟着的那块命根子“通灵宝玉”不见了踪影,这孩子越发痴傻了!
其实自打薛林两位姑娘搬离贾府起,宝玉时不时就要犯回痴病,嘴里不是林妹妹就是宝姐姐。贾老太太又不好强把人家家女孩儿拘在自家院子里哄他,只得纵容那些丫头们痴缠,倒也显不出毛病。等王夫人发了一通邪火将先前那些美貌丫鬟尽数赶出去,新换上来的又都颜色平平,宝玉这病就越发厉害了。等到史大姑娘过门,原本心里就不大乐意,不得不娶进来也就算了,一看又是个天天缠着宝玉玩耍的。早知今日如此,当初又何必咬死了不肯答应定下那林家的丫头呢?至少人家嫁妆比史家要能看多了。当下就发了通脾气,叫人喊了儿媳去静室与她抄了一夜经书。
这湘云也是个倔的,头一夜抄了书,第二天一早往老太太处问安时就硬挺挺昏了躺在地上装病,偏宝玉又大呼小叫着说许是晚上抄经抄累着了。这时候贾老太太还有甚不明白的?只得各打五十大板训斥一通都赶了回去,宝玉哪见过祖母发这么大火气,在一旁吓得呆呆的,晚间就竖了眼睛糊涂了,再起来一看不但人傻,连那块通灵宝玉也不翼而飞。一直服侍宝玉的丫鬟袭人回忆说头一天晚上还摘下来擦了擦压在褥子下头,晚间除了宝二奶奶谁也没近身儿,第二天起来就不见。王夫人便怀疑是不是史湘云报复欲吓唬她特特将东西藏了起来,这才发疯一般叫婆子拘了儿媳妇抄捡人家细软并丫鬟的东西。
然外头人可不管你好赖,混是一通传得天花乱坠,有鼻子有眼儿的好似亲眼看见贾家婆媳两个打架似的。又有贾家下人嘴巴一向松快,是以人人都以为这是真的了,连带着王家女儿名声都有些不大好。史老太君也是又惊又怒,惊者乃是通灵宝玉无故遗失,有道是“君子无故,玉不去身”,如今玉不见了,只怕是祸事临头的先兆;怒者乃是二儿媳平日看着木讷谨慎,内里胆子着实大到没边儿,竟连婆婆娘家的脸面都不顾及丝毫,可见平日心里也没把自己当真。一气之下硬是又将家下中馈夺来交予凤姐之手,令王夫人婆媳两个都回院子去闭门思过好生反省。
王夫人吃了这个委屈,回去就让陪房周瑞家的往娘家去寻兄嫂为自己做主,此时陈夫人也正抱着两个亲生的姑娘哭呢。原来是王子腾在外头代天子巡边,这前头的天子一走,如今现在的天子也不知乐不乐意还叫他做这个脸面。总之上皇丧期自有诏书诏外放官员入京奔丧,可是旁人都有恩赏宽限路上日子,唯独王大人没有。先是日夜兼程不敢耽误从北边儿跑回来,待了没三天又一竿子支着往大西边去,不敢耽搁任期只得继续玩命的跑。这下好,等到了地方交了文书人也倒了,身边随扈急往家捎来的信中说是日夜忧思身子竟不大妥当,只求主母早作准备。
到了这个份儿上王家还如何理会得一个嫁出去都三十来年快四十年的老姑奶奶吃的那点子委屈?只哼哈两声将周瑞家的打发出去,王夫人得了消息没奈何只得又去求妹妹薛太太居中协调说合一下。薛太太见是见了周瑞家的,听她说完这里面弯弯道道,先是大哭一场兄长,紧接着叫儿媳妇劝着收回眼泪心下暗道:我怎么与你们协调说合,婆媳之间的事,哪里还要个外人说合,无非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罢了。将来你们处得好了还好,看如今这架势恐怕往好了处要难,谁去说合谁倒霉。当下又紧着拿手捂了眼睛继续嚎,嚎着嚎着两眼一翻只管咕咚一声儿往后一倒任谁喊也闭眼不理了。
此时絮萦已出了月子,她与岫烟都是聪明伶俐的,见婆婆眼皮子底下眼珠儿还四下乱滚呢,忙抱着薛太太头面掩住一面哭一面叫着外头要急着喊大夫来。周瑞家的一看这姨太太因着娘家之事也昏了,不敢留着等薛大爷回来踹她窝心脚,赶紧点头哈腰辞了出去与王夫人复命。
王夫人得了妹妹也昏倒了的消息,这才方知大势已去坐了蜡了。亲姑娘早年被家里送入宫廷,如今上皇已成了先帝,皇城里头终于换了主子,只怕头一件事儿就是清理后宫将老爹留的大小老婆们寻个地方关进去。元春承了宠却又无子,恐将马上就要叫送入寺院修行,人一进了庵堂,活着死了又有甚么区别,此为头一个令她灰心丧气之处。再有娘家兄长已是大凶之兆临头,怕也逃不过这一年的劫数,娘家一旦倾颓,她这出嫁女又该如何自处。三则次子终是文不成武不就,眼下又无子嗣,两个儿媳又都不贴心——大的那个好歹还养了个孙儿在,可也无甚与她亲近之意,至于小的那个儿媳,就更别提了。思及此处,王夫人真真是悲痛欲绝,忧思难断。又心疼姑娘,又担心儿子,复又有着一股对史老太君的厌恶以及对丈夫贾政的怨恨,这日子简直就是没法过了!
作者有话要说: 到这里基本上就到了前八十回的尾声,后头就全凭脑洞了哈,我最后考虑了一下,决定参考高鹗的续本和那本大家都觉得不靠谱的续本,不过越来越多的就是脑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