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 沈卫民来了叶家一趟。
谢庭玉现在已经很少有用得上他的地方了, 沈卫民也不常来叶家了, 今天他来叶家是为了听说了一些事、询问而来。
“今天的事儿玉哥听说了吗, 现在水丫怎么样了”
谢庭玉没有吭声, 于是沈卫民前后学了一遍, “起因是水丫她奶说水丫上报纸了,几个女知青不信,多嘴说了几句风凉话, 被叶阿婆听到、起了争执。后来水丫来了, 打了沈燕一巴掌”
沈卫民只是在客观地叙述, 没有掺杂个人的情绪。
谢庭玉听完,微微挑起眉角,眼里明显地含着笑。
沈卫民见了, 停下来问“玉哥你笑什么。”
谢庭玉说“挺好的。”
沈卫民瞪着眼看谢庭玉,“好什么好”
谢庭玉默默地啜了一口水, 也示意让沈卫民喝水,他淡淡地道“打得挺好。”
这语气温柔得像能滴下水似的, 怪磕碜人的,沈卫民听了差点没有被水呛住,“现在就这么护着人了吗, 玉哥, 你”
“不是吧”
沈卫民看着谢庭玉脸上含着的淡淡的笑, 看着他一副春风得意的模样,沈卫民的脸色有些古怪了。
谢庭玉迎着沈卫民诧异的目光, 说“嗯。”
简短干脆的一个字回答,声音轻得近乎呢喃。
“她确实是登报纸了,阿婆也没错。”
沈卫民几乎恨铁不成钢地说“不回家了当一辈子农民”
谢庭玉听到这里,轻咳了一声说道“现在我们不就是农民吗有些事情你不明白”
谢庭玉用着一种明白人的目光,怜悯地看着沈卫民。
“你帮我一个忙。”
说着他言归正传,板起脸来斟酌地道“首先,你帮我去县里买一份10月x日的人民日报,然后你帮我去寄份材料,顺便帮我找队能吹会唱的”
男人们的窃窃私语,一点点从屋里传出来,模糊、微弱。
正在猪圈里喂猪的叶青水百无聊赖地想谢庭玉肯定知道今天发生什么事了,沈卫民呢
指不定他还会私底下说她的坏话,就像以前那样。
叶青水用力地咳嗽了一声。
屋里的谢庭玉笑了笑,“不说那么多了,你走吧,你在这水丫不愿意回屋,她在外边指不定喂了很多蚊子。”
沈卫民为谢庭玉过河拆桥如此之快的速度,瞠目结舌。
夜凉如水。
叶青水累了一天,肚子抽抽地痛,反复辗转难眠,这辈子第一次初潮,来得不太顺畅。今天叶青水的情绪低落,肚子更是犯起了疼。
谢庭玉看见了动静,慢吞吞地挪下床,摸着黑来到叶青水的身边。
他落下了轻轻的一生叹息,“水丫,去床上睡。”
叶青水身体不舒服,听到谢庭玉的声音更是烦躁,她闭上眼佯作睡着的模样并不搭理他。
谢庭玉很快就没有声音了,估计是起夜去茅厕了,平时怕他一个伤残起夜磕着碰着,叶青水多半会起来帮他,但此刻叶青水没有多余的心思担心他。
时间过了很久,久到叶青水快要睡着的时候,木门吱呀地一声开了,随之而来的是夜里凉凉的风声,“嚓”的极细微的一声,那是火柴划拉的声音。
油灯被点亮了,谢庭玉拖着沉沉的步伐,弯下腰,用着淡淡的声音说
“水儿,喝点红糖水再睡。”
他也许知道她并没有睡,宽大干燥的手覆在她的额头上,另一只手穿过她的脖颈,把她揽了起来。
叶青水睁开眼,看见谢庭玉清淡的冷脸,一碗热腾腾的红糖水递到她的面前,冒着热乎乎的气。
她眉头倒竖,有些拧巴地说“我要睡觉。”
但谢庭玉端着糖水,堵到她的唇边,有点笨拙又有些凶地说“阿婆说要熬给你喝的,听话。”
叶青水抬起眼,看见他额稍微微浸润着的汗,汗水顺着脸庞流了下来。这样满头的热汗,同过分凉爽的夜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叶青水的胳膊,都被夜风吹得冒出了细小的疙瘩。
“你干嘛去把阿婆吵醒。”
叶青水拧着眉头责问他。
谢庭玉的表情突然有些古怪,他沉默了半天,才说“我不是故意的”
“喝吧,喝完了到床上去睡。”
说着又一颗汗珠从他的眉骨一路流淌下来,没入了他的棉质汗衫里,他低头擦了擦汗,喘了口气。微弱的油灯照在他深邃的面庞上,照得他黑黢黢的眼睛里倒影着她的影子。小、却占得满满的。
很少有这种被他这么近距离、专注地盯着的时候,这一刻,叶青水有一种恍惚的错觉。
叶青水安安静静地吞咽着碗里的糖水,姜片切得厚厚的,糖水一股子姜的辛辣味,喝下去喉咙烫、胃里暖,辛辣的味道冲得她的眼里像是起了雾,又酸又辣。
谢庭玉皱起眉来,冷峻的面色似掺着一点嫌弃“哭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