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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喵喵喵

破旧的八音盒和音箱忽然奏起不知名的旋律, 被风卷着响彻小巷的每一个角落。一群白鸽忽地展翅飞向天际,城市中央的钟声响了第七下。

方怀站在那一些的中央。

一曲终了, 尾音渐淡。店主皱着眉看自己的八音盒是不是故障了, 停下脚步的路人裹紧大衣、继续赶路。

方怀一手插在口袋里, 另一手按着耳机,垂下了眼睑。过了许久, 才轻声问:

“说什么?”

些微的电流与风声中,两个人的呼吸隔着很长的距离交织。

叶于渊一言不发,方怀想了想, 又问:

“叶于渊,你在哪里?我想……想见你。”

叶于渊沉默片刻, 低声说:

“转身。”

方怀呼吸滞了滞,却在下一秒疑惑起来。

——他以为他会看见叶于渊,但是并没有。他身后没有人, 是一条巷子, 小巷子后面是通向另一个街道,养着许多绿植。

蓝牙耳机里的声音变了,变成一道AI的机械音:

“Ptah地图持续为您导航, 前方直行一百米处右转,进入城南路。”

方怀:“……”

他微扬了扬眉, 有点想笑了。叶于渊想做什么?

他跟着AI的指示一步步往前走,天色一点点暗了,与市中心熙攘灯光隔绝开的老城区,显出一种烟火平凡气息里的美好。而当方怀走过某处, 路灯或者街灯应声亮起,无声又温柔地陪伴。

这条路很短,不过五分钟。

方怀站在一个十分老旧的月台边上,这是南市最古来的一批月台和第一条铁轨,紧挨着老城区。那个年代火车才刚刚引入华国。

暮色在天边一一收敛,与此同时,风声中长长的汽笛鸣声响起:

“呜——”

一辆绿皮火车在方怀面前停下,车门打开。火车表面的漆皮斑驳着,晃晃悠悠,仿佛一步横跨了数年岁月,停在他的身前。

晚风与暮色交织,掠起少年的额发,露出其下浅色澄澈的眼睛。

方怀轻轻呼出一口气。

他脚步顿了顿,没带任何行李,孑然一身地迈上了绿皮火车。

车厢内空无一人,没有开灯,暮色从大片透明的玻璃窗中照射进来,两排座椅相对着安静地伫立,与多年前的景象别无二致。

这列火车的设计与一般火车不同,它后来改装过作观景用,窗户连成一片向两侧无限延长,能看到窗外万家灯火的城市喧嚣,无数盏灯亮起来。

一个人坐在座椅上,掌心握着一本旧书,半垂着眸子,坐在那片明暗交织的阴影里。

他穿了一身裁剪合体的西服,黑曜石质地的袖扣折射出一点光,显得英俊内敛又沉默,同第一次见面时一模一样,不说话时有一种冷淡乃至不近人情的感觉。

直到他看向他。

“我小时候坐过这列火车。”方怀站在门边,看着他,笑了笑。

没想到这么多年,它还没有停运。

这是方建国第一次带他来到南市时坐的车,窗外是大片湛蓝的天幕,白鸽在风声掠向天际,那是他生命中对于‘自由’的第一个认知。

这列绿皮火车,意味着快乐、自由与远方。

叶于渊沉默着坐在那里,看向他。漆黑的眸子在暮色里显得很温柔,他握着书的指节有一点点蜷紧。他低声说:

“是吗?”

不知是不是错觉,方怀觉得,叶于渊似乎有一点紧张。

……紧张?

他还没来得及细想,叶于渊却已经起身,走了过来。他垂着眼眸帮方怀整理围巾,说:

“要启程了。”

方怀微仰着头,隔着很近的距离打量他。

心脏里的酸胀一点点褪去,被温柔的晚风吹拂着,他看着叶于渊,只觉得这个人没有哪里能让人不喜欢。

他轻声问:

“你想对我说什么?”

叶于渊手上的动作一滞,定定地注视着他。

所有声响安静了。

风声与暮色远去。

“方怀……”叶于渊抿了抿唇,说:

“……”

“呜——”

长长的鸣笛声和车轮辗轧铁轨的哐当声一瞬间盖过了他的声音,方怀只能看见他的唇一张一合,说了四个字。

方怀不得不问:“什么?”

叶于渊:“……”

“生日快乐。”他闭了闭眼睛,最后无奈道。

方怀怔住了。

对了,十二月三号,是他的生日。

他从来没有跟任何人说过。

自从三年前方建国的身体开始恶化,每年生日都是一个人煮一碗面,便算是过去了,与另外三百六十四天没有什么不同。

他看着叶于渊,一时只觉得心脏又是那种酸涩却酥麻的感觉,一瞬间盈满了什么。他摸了摸鼻子,有点不好意思地别开眼睛,为了掩饰心绪波动随口问道:

“谢谢,有礼物吗?”

其实,这辆火车和这句生日快乐已经足够让他惊喜了,方怀要的很少。

但没想到,叶于渊却微一点头,说:

“有。”

火车稳稳当当地开向前方,破开夜色,自人间烟火与灯光中穿行而过,窗外是人潮熙攘和一望无际的广袤夜空,这天星光灿烂,繁星一点点亮了起来。

叶于渊食指蜷了蜷,把放在座位上的那本旧书递给他。

方怀这一刻才发现,那不是一本旧书,是一本略厚的旧笔记本。扉页上行云流水地写着‘林’这个字,再往后翻几页,笔迹凌乱地抄着许多英文诗。

是林殊恒的笔记本。林殊恒一生颠沛流离,他的笔记、书信也随之零落在各地,至今还没能全部找到。

方怀简直难以形容自己的心情。

“谢谢,”他握着手中的笔记本,浅琥珀色的眸子认真地看着叶于渊,说,“我很喜欢……很喜欢。”

你。

他在心里悄悄地补上了这个字。

林殊恒的笔迹很潦草,只能看出抄的是英文诗,方怀却一时辨认不出具体是哪首。他微蹙着眉看了一会儿,叶于渊忽然从他手里接过笔记,低声说:

“这是聂鲁达的《二十首情诗与绝望的歌》。”

方怀:“嗯?”

“你像是黑夜,拥有寂静与群星。”

叶于渊念出了这一句诗。

方怀一怔,眼睫微颤,抬眼去看叶于渊的神情。

火车摇晃着朝远方开去,像是行驶在一个悠长又浪漫的梦境里,窗外是亘古不灭的灯火与星河。车厢内仅开了他们头顶的那一盏夜灯,无边的夜色合着风温柔地裹挟着他们。

叶于渊认真地注视着他,一手合起笔记本,低低地道:

“当我爱你时,风中的松树,要以他们丝线般的叶子唱你的名字。”

低沉醇厚的嗓音,尾音微有些哑,叙说着多年前的情诗:

“我在这里爱你,而且地平线徒然的隐藏你。

“在这些冰冷的事物中,我仍然爱你。

“有时我的吻藉这些阴郁的船只而行,穿越海洋永无停息。”

方怀看着他,眼睛微微睁大。

叶于渊沉默地注视着他,黑曜石眼睛里盛着柔软的灯光。他说:

“是情诗。”

少年的耳根一瞬间烫极了,说话都磕磕绊绊:

“哦……哦,这样啊。”

两人又不说话了。

此时窗外,星子已经完全亮了起来,绿皮火车向前行驶的速度放慢,在城市里七拐八拐地穿行着。它的轨道并没有被拆除,到上个月还在运行着,一天两次。

而又因为多年的城市演变,铁轨旁边是大大小小的居民楼与街道,无数人在那里生活,从早晨睁眼到夜晚安眠,他们的生活像是一首平凡却好听的民谣。

叶于渊从座椅上拿起一个素描本。

“这个……也送给你。”

他的嗓音发紧,有些艰难地说。

方怀接过素描本之后,叶于渊便不再看他,而是别开视线,拇指无意识地磨挲了一下袖扣。

方怀看着素描本,呆了呆。

这个素描本他有印象,就是之前,叶于渊画他喜欢的那个人,用的本子。

方怀:“……???”

他一下子清醒过来,胸口闷闷的。

方怀知道自己来的晚,叶于渊比他大那么多岁,有喜欢的人也是正常的。他并不介意,并且相信,只要自己足够努力,叶于渊总有一天是会喜欢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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