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师妹,很厉害。”
作为一位渡劫期修士,燕和的神识理所当然的可以覆盖住整座王宫,其中当然也包括毗沙摩的寝宫——他一直靠这个远程监控毗沙摩的状态,以防止他突然被幻境催化成真正的魔教教主。
他也从一开始的恢复意识只能几分钟,到慢慢地可以与体内的忘一多交谈几句了。
忘一与他共享了视觉,当然也看见了自家师妹被魔教教主抱在怀里哄的样子,他默然了片刻,才说:“她总以为人性本善,才这么天真。”
“是吗?”燕和真人却不置可否,“以为人性本善的人,看人就像是在看一袭古老珍贵的画卷,人们总会更惋惜那些破洞与损伤,却悲观消极的忽视其余地方的美好。而认为人性本恶的人,看人就像是在夜晚梭巡星空。有些人绝望的看不见一丝光亮,但有些人,却能在黑夜之中发现无数闪烁的星星,珍之重之。
而这往往会是引导对方命运改变的开始。”
“这么说我师妹,是认为人性本恶?”忘一微微一愣,“那她找到了魔教教主的星星吗?”
“她当然是找到了。而且在那片黑夜中,她试图将找到的几颗星星,变成太阳。虽然现在银河的程度都还欠点,但如果没有改变,魔教教主又怎么会一直保持着毗沙摩的状态?”
忘一不禁有些迟疑:“那我师妹,可以改变魔教教主?”
燕和却回答的很干脆:“当然不能。”
那你刚才那么夸她做什么!
忘一闭紧了嘴巴,觉得这位仙长有时候真的想让人打他。这或许就是修真界第一人的特性,因为忘一的师父太逸真人也经常会让人油然而生一股同样的冲动——要不是因为打不过……
好在燕和真人解释了起来,能够消缓些许怒气:“她的心不在他身上。”
“心?”
“改变一个人的命运是必须要用心的。因为要耗费很大的精力,要剖出自己的真心,要品尝煎熬的痛苦,也许要耗费自己的一生,说不定运气不好,还要赔上身家性命……而谁比谁更值得改变命运,没有标准,只能看心在哪里。也许所有人都觉得魔教教主更值得,可我的心偏偏只在街边的小狗身上,只想带它回家。”
他轻声道:“一个人往往只能拼尽心血的拯救一个人,她若是救了这个,就不能救另一个了。”
忘一不解道:“还有谁需要她救?”
难道不是只有一个魔教教主,需要改邪归正,放下屠刀吗?
燕和真人却道:“太逸。”
忘一沉默了起来。过了一会儿,他才迟疑道:“您是说,我师尊,是街边的小狗?”
燕和真人:“……”
他无奈的忍俊不禁道:“小友,你这悟性,好像有点儿低了。”
玉襄回来的时候,就正好听见燕和真人语气平静而温和的说:“不会说话的话,你还是别说了。”
她下意思便困惑的问道:“什么?怎么了?”
“没什么,”燕和真人微微一笑道:“你师兄说你师尊是街边的小狗。”
忘一:“???”
看着燕和真人的躯体上,表情、神态、语气瞬息之间变化如此之大,玉襄就觉得精神分裂也不过如此。
她抽了抽鼻子,笑道:“我跟毗沙摩告完别了。我们回去吧。”
燕和真人点了点头,正好出来的时间也差不多了,他便闭上了眼睛,暂时又一次的失去了意识:“好。”
忘一紧接着便面无表情的掌控了身体,站了起来。
他说:“我没有!”
玉襄忍着笑道:“我知道。”
她心想,燕和真人可能是太无聊,又有点不想活了,才总是这么有点恶趣味的逗人取乐。
而听她这么一说,忘一才抿着嘴唇,拉住玉襄的手,带着她御剑飞起。
……
上阳门广寒峰那个与燕和真人私奔的弟子回来了!
这个消息迅速的传遍了整个修真界。
与此一起爆炸的,还有燕和真人带回了他的前情人兼首席弟子风夕瞳的尸体的消息。
没人知道他们在外面发生了什么。
玉襄守口如瓶,也没人敢去问燕和真人。
总之大家传的沸沸扬扬,可能每天抄心法,背口诀,冥想入定,御剑来去,下山诛妖驱鬼的日子都太平淡了,这么个消息炸出来,大佬们还能清心寡欲,平淡镇定,普通弟子那简直是炸开了花。
再加上玉襄和忘一都不想再传出误会,所以燕和真人带着风夕瞳的尸体回了千星宗,玉襄一个人返回了上阳门,又让人觉得他们是不是已经决裂。
总之舆论已经开始往着风夕瞳叛教以后找到私奔的师尊与玉襄,然后“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的决绝自尽,导致已经在一起的燕和真人与玉襄之间出现了巨大的,无法弥补的隔阂,于是两人无法再继续相守,只好彼此分开的方向发展了。
连广寒峰上都传的沸沸扬扬,所以玉楼真人说,要罚玉襄去上阳门广寒峰峰底面壁反省五百年的时候,她想了想,觉得避避风头也没什么不好的。
——然后她就在峰底瞧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燕和真人站在那里,一袭青衣疏拓,俊美风流,神情恬淡,好像已经等了她很久。
玉襄微微瞪大了眼睛,实在错愕:“前辈?”
岂料燕和真人抬眼看着她,开口的第一句话居然是:“见到伏凌了么?”
玉襄顿了顿,然后摇了摇头。“……他下山去游历了。”
燕和真人微微皱眉:“这么不巧?”
“很正常呀。他上一次门派大比得了第一呢,也该下山去了。”
要不是算清楚了这个日子他大概率不在,没准玉襄都不敢一个人回来。
而燕和真人看着她,歪了歪头:“不失望吗?”
“有点松了口气。”玉襄也不知道怎么就这么自然的聊起了这个,“……其实我有点怕见他。”
“想见就去见他。他不在的话,你去找他也是一样的。”
闻言,玉襄的神色顿时有些古怪起来。
她犹疑道:“……前辈,你怎么这么……这么……想要我谈恋爱啊?”
“有些事情,”燕和真人安静道:“拖着也没有什么用,倒不如跟随自己的内心。”
“从心,”玉襄笑了起来,想起了一个梗:“怂。”
“不从心,”燕和真人垂下眼眸,安静回应道:“痛。”
他说:“人生的本质,就是尽可能让开心的时间多,难受的时间少。虽然我们修真之人寿命悠长,但也不要浪费。”
玉襄莫名其妙的眨了眨眼睛,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您是……来传授我人生经验的吗?”
“只是提一些参考意见。”燕和真人笑了笑,“你毕竟入了逍遥之道,于情于理,我都要指点几下。你可以试着照做,也可以不听,没关系。”
玉襄小心道:“那您,不用在千星宗待着吗?”
“又不是真的。”他看的很开,“千星宗之前就已经交付给燕杭了,也不必我去主持什么大局。更何况我都要死了,不去做些想做的事情,还待在那岂不是太傻。”
说到这里,他看向了玉襄,像是刚想起什么:“对了,我还没有问过你,千星宗现在的掌门是谁?”
玉襄张了张口,然后意识到了什么,脸色突然变得有些不安。
燕和察觉到了什么,但他还是很平静,只是沉默了起来,看着她。
“……之前是燕杭真人。”玉襄迟疑了一下,还是说了实话,“后来,燕杭真人死了。”
燕和真人默然了很久,那一瞬间,玉襄很怕他问一句,他是怎么死的。
她想起了白秋寒,想起了风夕瞳,想起了蛊毒……
不知道如果燕和真人这么问了,她应该要怎么回答——所谓的事实她不相信,而她又没有证据,去证明另一个“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