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惊绿抿了抿唇角,道“所以我觉得,此人在一般江湖人眼里,一定不是什么声名卓绝的厉害剑客。”
“可若是这样,不是更难查了吗”黑珍珠不解,“江南这么大,这么查无异于大海捞针。”
“不会。”卢惊绿和童姥居然异口同声。
说完之后,两人对视一眼,卢惊绿果断谦让道“您先讲吧。”
童姥却摇头“你先讲。”
考虑到这位前辈说一不二的个性,卢惊绿便没有再推辞,点了点头便继续道“首先,他既然让中原一点红留下了他是江南人士的印象,那就意味着他平时一直在江南,很少会离开。”
“然后是他的年龄,能养出这样的杀手,那他在十几年前,就肯定已经剑术有成了,也就是说起码是个中年人。”
“最后就是他的剑。”卢惊绿道,“一个厉害到能做这么久杀手生意的剑客,哪怕在人前从不真正出剑,他也必定时刻带着他的剑,以前有人跟我说过,对任何一个剑客来说,剑和他的命都是等同的。”
“中年人,家住江南,随身带剑,在人前却几乎不用,武功在一般人眼里应该也不算差。”卢惊绿总结,“那他究竟是怎么做到从未让任何人怀疑过他的”
“装疯卖傻。”白飞飞冰雪聪明,立刻想到了卢惊绿在暗示的这个可能性,因为这法子其实她也用过,“哪怕不是装疯卖傻,在外人眼里,他也一定存在着某种缺陷,让人下意识为他开脱,觉得凭他条件,必定办不到那些复杂又狠辣的事。”
卢惊绿简直想给白飞飞鼓掌。
“正是如此”她说。
童姥歪着脑袋听完之后,目光在这两个孕妇之间逡巡了几个来回,末了扑哧一声笑出来,道“你们这两个女娃,倒是有几分聪明。”
卢惊绿很不好意思,白飞飞是真聪明不假,至于她,能扯这么多,全靠她学生时代古龙读得多。
有的时候她甚至怀疑,自己不擅长背书,就是因为记忆力都用在记各种小说情节上了。
“如果能帮上您,那就再好不过了。”她最后如此说道。
“等我办完此事,再来谢你们。”童姥则扔下这么一句,而后一阵风似的离开了。
之后几日,她大约在按照卢惊绿和白飞飞的思路驱使自己的手下重新开始查,一直没有再上门来。
卢惊绿按照她开的药方,开始了规律的喝药生活。
说起来,童姥的医术也真是神奇,明明那些药都不罕见,甚至绝大多数都是医馆里最好买到的,但按她的方子熬了喝,卢惊绿的孕吐果然立刻开始好转了。
一连喝了七日后,卢惊绿不仅不吐了,原先因为吃多少吐多少而丧失的胃口也一道回来了。
她感动不已,那天晚上一个人啃了半锅排骨。
白飞飞和黑珍珠都惊呆了,忙劝她悠着点吃,要是夜里积食难眠,一定很不少受。
结果到了夜里,她们三个刚打算各自回房休息的时候,宅院外面忽然传来了一阵喧哗。
卢惊绿定神听了片刻,到底还是有些担忧地表示“要不要问一下外面的侍卫,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三个人遂去了前院,叫了守门的侍卫进来。
不料侍卫也一头雾水,说什么都没瞧见,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那些喧哗声都是从湖对面传过来的。
“湖对面”卢惊绿忽然福至心灵,望向黑珍珠,“我记得你之前说过,湖对面是薛家庄。”
“对。”黑珍珠点头,“就是那号称李观鱼后天下第一的薛衣人的家。”
“我听说薛衣人已退隐江湖二十年了。”白飞飞忽然道,“他还有个因为练剑走火入魔而丧失神智的弟弟。”
“是的,他弟弟叫薛笑人”话说到这,黑珍珠总算反应过来,“等等,这个薛笑人非常符合你们之前的猜测啊。”
卢惊绿和白飞飞对视一眼,同时微笑着点了头。
黑珍珠“那这会儿薛家庄闹出这么大动静,或许就是姥姥查清楚后,过去算账了。”
第二天一早,这个猜测就得到了证实。
童姥又来了,还一来就直接对卢惊绿和白飞飞道了谢,说多亏她二人的提醒,她昨晚已找着那人,令其尝过生死符的滋味了。
卢惊绿连忙摆手“我只是斗胆一猜,最后能将他揪出来,还是您的功劳。”
客气了一句后,她又迅速将话题转移到薛笑人身上,问道“您最后究竟是如何处置他的呀”
光是生死符的话,似乎不是这位姥姥的风格啊
童姥面不改色道“我折了他手脚,废了他武功,用他的剑挑断了他全身经脉,再送他一张生死符。”
卢惊绿“”好狠
黑珍珠倒是对这番手段很习惯了,还有心问下去“然后呢”
“然后他兄长想一剑杀了他帮他结束痛苦,被我拦了。”童姥道,“装疯卖傻这么多年,发尽了人命财,他还想死得这么简单,简直做梦”
卢惊绿“那他现在岂不是求生不得又求死不能”
童姥“不然呢”
“好的。”仔细想想,这也的确是天山童姥的风格。
黑珍珠对此很是感慨,说实在是不懂薛笑人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明明他都有一个直逼李观鱼的兄长了。
“大概就是因为他哥哥是薛衣人吧。”白飞飞道,“他天赋再好,剑术再高,在旁人眼里,也只是薛衣人的弟弟而已。”
黑珍珠似懂非懂,末了又庆幸道“反正不论如何,现在曲无容和中原一点红就再没有后顾之忧啦,楚留香他们若是知道,应该也会很高兴的。”
她提到楚留香,卢惊绿就不可避免地想起了自己的跑路始末。
不知道叶孤城看了她留下的信究竟是何反应会不会觉得自己救了一个白眼狼
还有她特地写在最后的话,也不知道他究竟有没有看进去,从而和南王小心保持距离。
之前孕吐严重的时候,她病病歪歪,自是没空想东想西,现在吃了童姥开的药,身体轻松下来,这些被堆积在一旁的念头便像清明后的草木一样,迅速疯长起来。
昨夜就是如此。
回房躺下之后,她想着这些,辗转反侧了好一阵,最后睡着了还梦见自己生了一把剑出来
卢惊绿回忆着那个堪称惊悚的梦,不自觉走了神。
最后把她唤回神的是童姥的声音。
童姥说“那日我说我办完事会再来谢你们,现在事办完了,该给谢礼了。”
卢惊绿“啊”还有谢礼她以为已经谢完了
白飞飞也很惊讶“您不必这般客气。”
“姥姥我不是跟你们客气。”童姥皱眉道,“听着便是。”
卢惊绿立刻不敢再多嘴推辞了,乖乖洗耳恭听。
只听童姥道“江南冬日阴冷,于你二人养胎仍算不上好,我替你们寻了个好去处。”
“难道姥姥想将阿绿和飞飞带回缥缈峰”黑珍珠惊喜道。
“太远了,麻烦。”童姥否认了这个猜测,之后也没有卖关子,直接从怀中拿出一枚玉扣,交到黑珍珠手上,“这是我的信物,你先收好,等将她二人送到我说的地方后,给那里的主人看,她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敢问前辈,您说的地方是”白飞飞比卢惊绿先问了出来。
“一个冬暖夏凉,花开不败的地方。”童姥道,“沿金陵府往北,过庐州,再往西两百里,看到一座山谷,就是了。”
黑珍珠听得很仔细,听完连连点头,表示自己已经记下。
童姥扫了卢惊绿和白飞飞一眼,大约是看出她们俩心中还有疑虑,难得多解释了一句道“那座山谷的主人,三十年前曾受过我恩惠,哪怕她如今不在了,她的后人见了我的信物,也绝不会怠慢你等的。”
卢惊绿思来想去,觉得像童姥这样的大佬,本来就没有害自己和白飞飞的理由,她老人家要是乐意,一根手指就可以碾碎她俩,何必绕这么大一个圈子
于是她认真谢过了童姥的好意。
童姥依旧神情淡淡,一副这根本不算什么的态度。
本来说完这些她就该走了,但临走之前,她忽然又回头补充了几句。
“还有你们从登州一路过来,可能会留下的踪迹,我也已嘱咐手下掩去了。”美目含情,笑颜如花的童姥这么说道,“那白云城主便是想寻你,一时半会儿也绝无可能有什么头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