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南樵唱完,盯着甘露打量。
这眼神压力忒大,甘露心里怕怕,悄悄挪动屁瓣,想着怎么圆过去。
卢南樵轻笑一声,不轻不重地刮了刮她的鼻尖,低声告诫:
“不管你从哪儿听到的,以后都别在人前唱,对你和你爸……都不好。”
甘露能说什么?乖乖点头认栽呗,谁让自己不小心唱了“反动歌曲”。
得亏听到的人是卢南樵,换成其他人听懂了门道,她跟支书爹就一起沙雕了。
甘露心虚理短,暗戳戳想要溜走,卢南樵却不放人,摆出一副闲谈的架势,跟她拉起家常。
“小丫头,几岁了?”
“十五,大姑娘了。”
“才十五……还念书吗?几年级?”
“本来该念初三……生病了,开春再去学校接着念。”
“才初三……小丫头一个,你怎么会知道那个军嫂还是姑娘,好像除了她自己,只有你知道这件事?”
甘露尬笑,厚着脸皮扯谎:“燕妮跟田国梁洞房那晚,我躲在窗台下偷听,他俩说的悄悄话,都被我听见了。”
卢南樵哭笑不得,又问她选拔村小学教师的事:
“你怎么会想到让我出卷子,考试录取?”
甘露翻白眼:“从古至今,进士、举人都是考出来的,谁行谁不行,一张卷子就知道,技不如人就靠边。”
推荐上大学神马的,早晚得凉。
卢南樵不置可否,既没赞同,也没指责她“白专思想”,继续说起村知青点的事:
“王安生想当民兵队长,你觉得他行吗?”
“我又不是HR,说了不算数。”
“HR?”
“就是搞人事的,组织部长。”
“如果你就是组织部长,你会提拔王安生吗?”
“当然不会,那人一看就不是省油的灯,名字叫‘安生’,很不安生,刺头儿又官迷,还不如他身边那个叫金士钊的眼镜,长得帅,人斯文,学问也好,又有礼貌……”
“金士钊……是不错,可他在知青点的威信不如王安生,斯文得有点过头,压不住人。”
甘露不满:“你看起来也儒雅斯文,不照样当公社知青的领头羊?你靠什么立的威信,教一教金士钊呗?”
卢南樵笑得咬牙:“小丫头,教会徒弟,饿死师父。”
“小气!你都要去上大学了,以后天高海阔,再也不会到堃县这种小地方……就金士钊那种老实人,他再怎么学,也不是你的对手。”
“你怎么知道他是老实人,你跟他很熟?”
“我直觉很灵,不会出错。”甘露厚着脸皮吹牛,才不会说自己穿剧。
“那你直觉,我是好人坏人?”
“不好也不坏,别人不惹到你,你是菩萨,惹到你,你……呵呵。”
“那你爸呢?”
“他是笨人。”
奇笨无比,专业拖后腿!
卢南樵太难缠,看似笑得如沐春风,实则每句话都有坑,甘露被他怼得小脸微红,大冷天额头都快冒汗了,人也蔫蔫提不起精神,趴在桌上打盹。
察觉到她的抵触,卢南樵站起身,从墙上摘下一个年代感极强的牛皮挎包,拧开锁扣,掏出一个精致的米白色铁皮圆盒,摆在甘露面前。
沪产大白兔奶糖,萌萌哒的小兔纸标识。
三十六颗精包装,市价需要凭食品券+三块钱,那是一个全民工人三天的工资,一个农村社员一整月的收入。
论奢侈程度,秒杀甘露从前爱吃的哈根达斯。
她刚穿剧那天,还很傲娇,瞧不起这种古董糖果。
咸菜窝头熬了个把月,再看见又软又甜的奶糖,整个人都酥了,很没骨气地拿在手里,吞咽口水。
卢南樵好笑地替她拆开包装盒,剥开糖果皮。
“吃吧,都是你的,算我的晚餐费。”
甘露假客气:“这么多都给我吃了,多不好意思……”
下一秒,卢南樵伸出手,把小铁盒里的糖果往外拿。
甘露赶紧抱住,舍不得。
蓝白外衣,奶白身材,童年味道,国民糖果……舔一口甜蜜蜜,味蕾飘飘然飞起。
甘露心情好了,再看卢南樵,也没那么深不可测嘛。
她脑袋一迷糊,吧唧着小嘴拍人家马屁:
“卢主任,你才二十岁,就当上了大公社的革委会主任,真厉害!”
“嗯,上级领导眼瘸嘛,我又懂得做检讨、赔笑脸、装孙子、表忠心……只凭自己的本事,我当不上这个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