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能不能不走”
“不能。”她捋着他凌乱的头发,温柔道“去睡吧,晚安。”
他磨蹭着,直到时针指向九点才仰起脑袋,“晚安。”
轻手轻脚地回到家里,她借着微弱的月光,穿过客厅进入卧室。
才开灯,秦刺就打电话过来问她到家没有。她坐到书桌前,说“我睡了,你也快睡,拜拜。”
收起手机,她并未入睡,而是拿出笔记本,一条一条地书写着什么。
他很瘦。
他有胃病。
他有强迫进食症。
他还长期睡不饱觉。
他
一个字一个字蹦出来,她的心也越收越紧。
彼时,秦刺依然卧在沙发里。他揉捏太阳穴,然后慢慢地挪到许耐耐曾经坐的位置。
那里还残留着余温和浅淡的香气。他摁着掌下余温,后脑勺往后仰,绷直的下颌线隐没在灯影之中。
“阿姨,能多做一份早餐吗”许耐耐站在厨房门口。
“多做一份耐耐,你要吃两份”阿姨疑惑。
“嗯,以后都多做一份,我带学校去。”
“那行,我多做一份。”
阿姨没再多问。
提着早餐出门,一开门就看见对门的少年。他斜倚着门,衬衣领口纽扣没系,袖口干净利落地卷在臂弯。
“趁热吃。”她把早餐递给他。他有点意外。
她解释“外面的东西不干净,你的胃会受不了的,以后不要吃了。对了,你找一个阿姨帮你做饭吧。”
“我不喜欢陌生人在我家里。”秦刺说。
不喜欢陌生人在家里这怎么办她其实有点不解,他怎么一个人出来住,怎么不回家住。就在疑惑的那一瞬间,眼底滑过他父亲的模样。
他和他父亲关系似乎不太和睦。大约是这个原因他才一个人出来住。
许耐耐的脸皱成一团,“你不能再吃外面的东西这样,我让阿姨每天多做一点,给你吃。”
阿姨不和她一起吃饭,每次她吃完阿姨才来收拾。她可以在吃的时候打包一份给他送过去。
“可以吗”她征询他的意见。他咬着煎蛋,说好。
秦刺很遵守诺言,上课的时候果然认真听讲不睡觉。
惊得各个老师都以为秦刺换了个芯子,怎的突然转了性好好听课了。对于此,班主任感到很欣慰。
之前秦刺参加英语比赛并且还发挥得如此出色就很出乎他的意料,如果不是生病的缘故没去参加决赛,他认为秦刺拿到冠军也不是不可能。随后考试还让拿到了第一名。
除了语文,门门满分的成绩实在是太让人震惊。他确实怀疑过他成绩的真实性。他看了考场监控,秦刺没有作弊。他又怀疑他是不是拿到了试卷答案,但是看过他的考卷后,他就的怀疑全部打消。秦刺的考卷答案和标准答案虽然完全一致,但是那些解题方法甚至比标准答案还优秀。
从前他还在为秦刺拉低全班平均分而苦恼,如今,用夸张的说法,秦刺在拉高全班平均分。
最让他欣慰的是,许耐耐的成绩也上升得很快。他果然没有看错她。
原本还担心她和秦刺之间的事情会影响到他们的学习,结果这俩一个比一个进步得快。
而且,现在秦刺竟然开始认真听课了。这简直是比一个好学生天天认真听课还让人激动。一个从来不听课的坏学生,忽然有一天认真听课了。这种成就感真是无以言表。
此刻,他站在黑板前,俯望着台下的学生,最后视线集中到秦刺身上。在秦刺那双黑沉沉的眼睛里,他仿如看到了求知的渴望。
班主任抬头挺胸,第一次这么充满着作为一名人民教师的自信与光辉。
然而,在班主任眼里盛满着对知识的渴望的人,其实在走神。他厌倦于老师对知识一遍又一遍的重复。明明看一遍就能理解的公式原理非要解释这么多遍,非要做那么多例题来巩固。
不耐烦地转着笔,他想抽烟。
许耐耐察觉到他的焦躁与不耐,她面向他,低低问道“怎么了”
“没怎么。”
“是不是不想听课”她大致能够猜出原因。
他否认“不是。”
“你要是实在是不想听,就不要勉强。”她当做没听到他的否认,对他说。
“我答应了你。”
虽然他答应过她,可是看到他这样子,她有些矛盾。或许他并不觉得听这些课有用,他只是为了承诺而在勉强自己。而她,在勉强他做他不喜欢的事。
其实,他只要不旷课不逃课按时交作业就已经很好了。她在不自觉地做退步,“秦刺,你要是不想听课,就别听了。”
“我会慢慢适应。”他回道。许耐耐心里一潮。他愿意慢慢适应自己不喜欢的事。
许耐耐收到楚文隽的短信。他问她周末有没有时间和果果一起去游乐园。
纵然她想见果果,也回绝了楚文隽。她说她没时间。发出短信之前,她想到了那一次和果果出去玩,过马路时遇到秦刺的事情。那时候秦刺蓦然变得很异常,她这会儿才回味过来,他为何会异常。
我不喜欢你和别的男生在一起,不喜欢,也不允许。
脑子里回荡着他的话。
所以她直接拒绝了楚文隽。在没弄清楚她对秦刺的感情之前,她不认为她和楚文隽之间关系太近,在弄清楚对秦刺的感情后,她所有的感官都敏感起来。
楚文隽看着“我没时间”这条短信,镜片后面的眸光略微空茫。
“文隽”
“文隽”
许馨拽着楚文隽的衣服,“你最近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老出神”
灰黑色的许馨和灰黑色的世界融合到一起,他仔细辨认她的轮廓,终究什么也看不清。他抽出被她拽着的衣服,远离她半步。
疏离的动作让许馨顿滞了一下,那种即将要失去原本属于自己的东西的恐慌滑过心头。她仍旧仰着漂亮优雅的天鹅颈,语气嗔怨,“文隽,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阿馨,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你叫我什么吗”
许馨的表情一僵,“那么远的事儿,都十多年了,我怎么可能还记得。”
说实话,许馨根本什么都不记得,在她的记忆里,她感觉她都还没认识楚文隽,他就已经和她很熟稔了。她甚至都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和他成为朋友的。
“不记得了”楚文隽沉吟。
记忆回溯到十多年前。
他坐在幼儿园外面的台阶上,眼里被人扔了沙子,他捂着眼的时候。她忽然出现,问他,你眼睛怎么了。他从手指缝隙里窥视到她。
当他放下手,她忽然惊呼“文隽哥哥”
可是后来,不知从何时起,她不再叫他文隽哥哥。
有些事,从十多年前就出现了端倪,但是他从未注意,或者是刻意忽略。
从遥远的记忆里抽回身,他涣散道“你是什么都不记得,还是从来都”他倏然顿口,似是说不下去。
“哎呀,文隽,你到底怎么回事突然提以前干嘛”许馨想要碰他,他却再度退开,不让她碰触到一片衣角。
他冷淡道“你说的事,我不能再帮你做了。”
许馨勃然变色,“你不帮我了你为什么不帮我了”
“没有原因。”
她惊慌无比,忽然明白了什么,“你不帮我,难道是因为许耐耐”从小到大,他没有拒绝过她任何要求,只有这一次,只有这一次。
一个念头以排山倒海之势冲压而上,许馨瞪大眼睛,“你喜欢上她了”
他不答,转身而去。
那样冷漠而绝情的他,刺伤了她的神经。她还没反应过来刚才发生了什么。
她急冲冲地追上去,拦住他“文隽,你什么意思”
他推推眼镜,金边眼镜凌锐化他的目光,“我不会再帮你。”
“你为什么不帮我你不喜欢我了”她咬紧牙根。
沉默霍然降临。
“你一直都知道”他的神情越发冷。
许馨支支吾吾,“我”
“你一直知道,可是你假装不知道。”
她享受着他对她的爱意,享受着他对她无条件的好,无条件的拥护,沉湎于假装的迷糊迟钝而沾沾自喜。
面前的许馨不仅模糊灰暗,甚至狰狞丑恶起来。他的阿馨怎么会是这样的,他的阿馨是那个总会弯着亮亮的眼眸的小女孩,是那个总会甜甜地叫他文隽哥哥的小女孩,是那个小时候唯一愿意靠近他的小女孩。
他嗓音凉厉,“从今往后,我不会再为你做任何事情,我们不再有任何关系。”
“你要跟我绝交”
他只留给她冷然的背影。
许馨撑住栏杆,巨大的情绪起落让她腿脚发虚。
楚文隽不会再为她做任何事了。
他不会了。
再也不会了。
失去他的恐慌达到了极致。
他不会突然无缘无故地要和她断绝所有关系。脑海里猛地飘过方才她问他是不是因为喜欢上许耐耐了,所以他才不愿再帮她的质问。
他没有正面回答。
没有正面回答就是果真是因为许耐耐么。喜欢上许耐耐,而不再喜欢她,喜欢上别人,就想要和自己绝交。
她颤着身体,咬牙切齿地念出许耐耐的名字。
不仅抢走她的爸妈,抢走她喜欢的人,如今还抢走了楚文隽。她从没有这么恨过一个人。
恨不得将她碎尸万段,恨不得她马上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