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到排椅上,没入斑驳树影里,许耐耐问道“你要说什么”
他说“最近很忙吗”
目不斜视地低视地面的她抿唇,“忙。”
她不忙,但是为了秦刺,她只能对楚文隽这么说。秦刺不喜欢她接近别的男生,她不愿生出事端,也不想让他不高兴。所以这几次楚文隽问她要不要去陪果果她都一口拒绝。
在电话里她能拒绝得干干脆脆,然而对上他干净柔和的眉眼,她又有些愧疚。他是她的朋友,并且还和她的竹马如此相像,这样亲切的感觉加深了她的负罪感。
看着她在斑驳树影下轻晃的鞋尖,楚文隽渐渐失神。鞋尖在阳光里晃啊晃,仿如晃到了十多年前。
十二年前。
“不要和他玩儿”
“为什么啊”
“我告诉你,他没有爸爸,妈妈还是个瘸子”
“那那我不和他玩了”
“走,咱们去玩儿跷跷板。”
年纪虽小,却刻薄恶毒的小孩子在走开前,抓了一把沙,直直朝待在石阶上的小男孩扔去。
皮肤苍白的小男孩捂住眼睛,无形的疼痛变成浓烈的红色,从瞳孔遍布至眼中任何一处。
他想,就这么疼死,多好。
泪腺被疼痛压迫出眼泪之时,耳边传来一道声音。
“眼睛怎么了”
属于同龄人的稚嫩而清脆的声音。幻听吧。这里怎么可能有人会关心他。
“你没事吧”
这一次,他怔了怔,继而分开手指缝隙,从缝隙里看到了一张脸。
目光相对的那一刹那,他从她的眼里看到了惊讶。
“文隽哥哥”她急急蹲下来,裙摆铺在了地面上。
他眨了下眼睛,神情冷漠。她沉默了不知多久,忽而问道“你叫什么”
他依旧一声不吭,被迫压出来的眼泪从眼角滑落。他木着脸,碰了碰眼角被浸湿的沙子。
柔软而清香的软帕覆盖在他脸上,他一凛。
“谁扔你沙子了”她一边擦拭他的脸,一边皱眉。
灼热的阳光将她的面容朦胧化。他眯了眯眼,随之而来的是眼球压迫的疼痛。
她一把拉起他,“去洗洗。”他站起来,抽出手腕,冷漠地转过身。岂料她又攥住他的衣服,固执地拉着他向前走。
“你得去清洗一下,不然眼睛出问题怎么办”她紧紧拽着他不放,像一头小牛拖着他到了水池边。
见他不不动,她着急,“你不疼吗眼睛都红了,快洗洗。”
他还是不动。她吐了口气,用力按下他的背,捂住他的双眼,迫使他闭眼。
柔软沁凉的水在眼皮上冲刷,他像是没了反抗的力气,任由她摆布。
水声停止。
面颊被轻轻地捧起来,紧接着柔和的力道顺着帕子在眼睛周围蔓延。
“谁欺负的你这些小孩真是还疼不疼要还疼的话得去医院看看。”
清绵的嗓音飘进耳膜里,犹如温柔的风吹拂而过。
他缓缓睁眼。
“还好吗”她一瞬不瞬地定视他,焦急中掺杂着担忧。他仍然不回话。她凑近,碰触他的眼底,呼吸与他几近交融,“你不会说话对不起。”她满含歉意,又用帕子揩了揩他的颊侧。
那样温柔的碰触。
霎那之间,灰黑黯淡的世界裂出了一条缝。缝隙里,浓郁的色彩争先恐后地喷涌而出。只在转瞬之间,色彩全部染到了她身上。
光亮而鲜艳的她。
他几乎颤抖着指尖,贪婪地将所有色彩装进眼眶。
“你还好吗”
他闭眼,又睁开,撞进她潋滟清亮的瞳仁里。
“楚文隽。”
他说,我叫楚文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