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耐耐整个人都混乱了。
“你为什么叫我阿馨”混乱之中她总算找到了问题的关键。
“你忘了,你原来叫阿馨的。”他没有半分迟疑,立刻回她。
原来叫阿馨许耐耐更加混乱了。她本该觉得荒谬,本该否决他的话,但她又确实对阿馨这个称呼有着奇怪的反应。
“阿馨,你全部都不记得了,我帮你想起来。”他捧起她的脸,轻声说道。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打断了他还未出口的话。许耐耐一个激灵,掏出了手机。
“你在哪儿”
是秦刺。秦刺的电话让她从纷乱的神思中清醒,她顿了顿,说“在外面买东西。”
“什么时候回来”
“马上。”她收起手机,不知为何不敢直视楚文隽。对于他被打断的话,她有种惧怕和紧张的心理,于是几乎是狼狈地落荒而逃。
“阿馨”楚文隽没来得及拽住她。他望着她的背影,而后垂眸,目光落在因为方才的拉扯而裂开的伤口上。许久后,他拨出一个电话。
“伤口不深吧”电话那头的男人问道。
楚文隽按压渗出鲜血的纱布,说“不深。”
“那就行,我当时看你流了那么多血,还怕自己没把握好力道。”
“钱我已经转给你了。”楚文隽不愿再多说。
“好。”
挂断电话,楚文隽抬首,凝望许耐耐消失的方向。
从医院狼狈而逃的许耐耐平复了好半晌的心情才又去了超市,火速买好东西,她不再走原来那条小道,而是搭了出租车回去,尽管超市离小区只有七八分钟的路程。她仍心有余悸,不敢再走那条路。
她一到家,秦刺就发觉她有些反常。
“耐耐”他摸摸她的脸。许耐耐登时掩藏好情绪,马不停蹄地去厨房煮饭。
水哗啦啦地溢过饱满鲜艳的西红柿,在要溢出水池的时候,从身后越上前的秦刺一把关掉水龙头。
“你怎么回事”他拧眉。
意识到自己在发呆,许耐耐懊恼地咬咬唇,“没事。”
“真没事”秦刺半信半疑。她笑了笑,“嗯。”
她的笑容有点假。与她朝夕相处了不短时日,秦刺当然看得出来她在敷衍。他肃起脸色,“耐耐,你有事在瞒我。”
许耐耐垂下眼睫,“就是,回来的时候看到了一只小流浪猫,有些可怜它。”秦刺神色稍缓,“你可怜它,想养它”
“不,我哪儿来的时间来养它。”她摇摇脑袋,知道自己的说辞糊弄了过去。秦刺满意地舒展眉宇。如果她因为可怜流浪猫而要将它带回家里养的话,他无论如何也不允许。
本来学习就占据了她大部分时间,再把时间分给流浪猫,留给他的还能有多少。如果可以的话,他希望她所有时间都属于他,谁也不能分走她一丝一毫的注意力。但现阶段显然是不行的。
悄然在心里为以后作出打算,狭长的双眼眯成了一条线。
夜色深沉,黑黢黢的天空中没有半颗星辰痕迹。凉风从伸手不见五指的夜空里吹下,漂浮到窗前。许耐耐出神地望着窗前随风摇曳的帘子,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一闭眼,那张唇边带着血丝的小男孩的脸就闯入脑海中,伴随着耳边一声一声的“阿馨”,如影片一样在脑子里重复播放。
凌晨四点多她才迷迷糊糊睡着。
她做了一个梦,梦境里一切都是黑白色的。叽叽喳喳的小孩子的声音在身边围绕。脆生生却尖锐的小孩声音告诉她“不要和他玩儿不然你也要变成野孩子的”
她听到自己大声地反驳,然后镜头一转,两个扭打在一起的小男孩进入眼眶里。
“不许这么说她”
“我就说就说跟你一起玩儿,她也会变成野孩子,她也会变成野孩子”
她冲过去,将扭打成一团的小男孩拉扯开。有温热的小手捏住了她的指尖,她抬眉。男孩面色苍白,嘴边流着血丝,亮亮的眼瞳中盛满笑意,“我不疼。”
晨阳升起,许耐耐从梦中惊醒。她想,她不能再因为惧怕未知的事而退缩,她必须得把所有事情都搞清楚。
按约来到公园,楚文隽在路灯旁的长木椅上看到正在发呆的许耐耐。他悄无声息地靠近,“阿馨。”
许耐耐仰头。他新配了一副眼镜。目光滑过他的眼镜,她垂目,说“楚文隽,我或许真的忘记了一些事情。”
昨晚那场梦让她惊觉,恍然生出一个荒唐的念头,可那只有少许片段的梦不足以让她完全确定。
“我帮你想起来。”楚文隽坐下。她偏头,说“你说我是那个阿馨,跟我讲讲她。”
他摘下了眼镜。
“我一直以为她还是你,直到那一天,我才发现,她早就已经不是你。”他说完,攥紧了她的手。
最初始,许耐耐只是对他所说的那些事感到熟悉,熟悉值达到顶点赫然质变,像是堵塞已久的通道忽然被打通,在他娓娓道来的声音里,许耐耐记忆的闸门缓缓打开,尘封已久的记忆一帧一帧地在面前闪过。
她的胸口剧烈地起伏,涌入的记忆使她喘不过气来。不知过了多久,她眨了下眼,泪珠淌落,摔在膝盖上,在裙子上晕染出深色的印记。
“文隽哥哥。”她回握住他的手。
“你想起来了”楚文隽殷切地注视她,急于想要得到她的答案。她喘了口气,“我记起来了。”
话音落地的下一瞬,楚文隽狠狠将她揽入怀中,像抓住失而复得的珍宝,“阿馨阿馨”
许耐耐失声痛哭。
她终于明白,为何小学五年级后,会对她的竹马产生无端的怜惜,会莫名其妙地想要保护他。
小学五年级的时候,许耐耐生过一次病,等她醒来,就发现她到了另一个世界。
那个世界里,她叫许馨,才六岁不到的年龄。
她曾经穿成了许馨。
她在幼儿园里瞥见一道熟悉的身影,像她原来世界里的竹马。等她看清楚男孩的样貌时,她惊愕地唤他,但他没反应。至此她才知道她认错了人,男孩只是与楚文隽长得相似并且拥有同样的名字而已。
他和她的竹马不一样,他身世凄惨,经常受人欺负。
她心疼他,告诉他,她会保护他。
他们成为了最好的朋友。
夏末秋初,她染上了流行性感冒,等她再次醒来时,她回到了原来的世界,可是,她忘记了一切。忘记了他和她的一切。
纵然忘记,记忆深处仍然有惯性,因此她才会对原来世界里的竹马突然起了怜惜之情和保护欲。
所以她才会和楚文隽从普通邻居发展成了亲密无间的最好的朋友。
“对不起对不起”她抱紧他。
“阿馨”
许耐耐哽咽,“我叫耐耐,叫我耐耐,这才是我真正的名字,这才是我真正的身体。”他毫不犹豫地改口,“耐耐。”
楚文隽收紧抱她的力道,恨不得把她揉进身体里。他的阿馨他的耐耐终于回来了。
眼角余光瞥到有人好奇地在看他们,许耐耐擦擦眼泪,挣脱他的怀抱。
怀里忽然一空,楚文隽惶恐,想到了之前她说过的话,他如临深渊,“耐耐,你之前说不想和我再有任何联系”
许耐耐怔了怔,破涕为笑,“那是因为你欺骗了我。”况且那时候她什么也没想起来。现在想起来,才知道他原以为许馨就是她,所有才帮许馨欺骗自己的。
他着急地要解释,她抢先道“我原谅你。”
他眉目一亮,瞳仁里荡漾出一圈涟漪,又听她说“虽然我原谅你了,但是你做错了事,你不能这么欺骗别人的感情,即使真的是我让你去做这样的事,你也不能答应,这是不对的。”
楚文隽连连颔首,重新拥她入怀,宛如要被抛弃的孩子,死死地缠住母亲,不让她有任何抛弃他的可能。
许耐耐轻轻地拍他的背。
感觉到在公共场合下他们这样不太合适,她微微用力推开他,咳了咳,问“你的伤好些没有”
“好多了。”他说。
“昨天多谢你。”她再次诚恳道谢,蓦地想起一件事,继而又问“昨天你怎么在那里”他家里超市那儿也挺远的,他为什么出现在那里
“我想跟你道歉,但是打不通你的电话,联系不上你,所以就想去你家找你。刚好看到你去了超市。我跟在你后面,想要上前和你说话,又怕你把我当做陌生人不理我,犹豫之间就发现你不见了。”
许耐耐忽然记起昨日里的细枝末节。她老是觉得有人在后面跟着她,而昨天那男人不是从后面出现的,而是从另一边出现的,所以那个跟着她的人是楚文隽原来那不是她的错觉。
至于楚文隽打不通她的电话,那是因为她把他拉黑了而且还把他删了。她不好意思地触触额角,说“那个,我重新存存你的号码。”
存过号码,恰好她收到秦刺的短信,秦刺问她为什么不在家。
她顿了半秒。秦刺曾经说过怕他不喜欢她和任何男生在一起,她也答应了他。可楚文隽不是别的男生。
她不想瞒秦刺,她得找机会跟他沟通一下。
站起来,她说“我得回去了。”
楚文隽抿了抿唇,还像小时候那样,不让她走,只拽着她的衣角,以沉默对抗她的决定。她想要叫他文隽哥哥,却又觉得他们长大之后再这么叫哥哥有点别扭。她换了称呼,“文隽,回去吧。”
“我们分别了这么多年,让我多看看你。”他近乎哀求,执着地拉着她不放。
不远处,许馨把拍好的照片保存下来,骂了句贱人之后离开了公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