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主城区后,城市的繁华仿佛都在一瞬间凋敝,回到她熟悉的那些破落户场景。
那头就是人民医院,隔一条街,这头是一群住公房的穷鬼。
给完钱,下车,她拖着行李箱,走进不远处的银行。
在自助柜员机前头停了好一会儿,陈昭迟疑良久,还是从自己那为数不多的几万块钱存款里取出了两万块钱,几乎是和她妈苏慧琴一人一半。
说到底,苏慧琴嘴虽然毒,但当年自己闹着要去香港,机票钱也是她从自己的私房钱里扣扣搜搜凑的。
陈昭自认是个六亲生分的狠角儿,却不能不念她这份恩。
把钱揣进斜挎的小包里,陈昭穿过和小时候几乎一成不变的旧弄堂,往里拐,见着一栋危楼似的破房子,顺着感应灯坏了不知道几年的昏暗楼道一路往上,走到三楼。
面前的防盗门上,祝贺春节的对联早已经斑驳,倒“福”字更是摇摇欲坠。
她叹了口气,敲门。
分明听到里头有人说话,敲了一连三下又三下,却还是没人来开。
陈昭不想嚷嚷着喊门,从兜里掏出手机,打算问问人是不是还没下班、又到了哪里,刚一低头,面前的防盗门被人霍然拉开。
一个凶神恶煞的赤膊汉子盯着她。
几乎有她大腿粗的胳膊如电般一伸,牢牢扣住她拉着行李箱的右手手腕。
“你干嘛!”陈昭心下警铃大作,当即掰住一边楼梯扶手打算顽抗,“我喊人了啊,你什么人,在我家……在……”
她的声音忽而一抖。
不为别的,她看见三楼到四楼的楼梯阴影处,走出两个贼眉鼠眼的高个瘦子。
一前一后包围,无论算力气还是人数,她都没有退路。
——“砰!”
一声钝响。
陈昭的头被按在麻将桌上,额头撞到个“一条”,麻将牌一晃,呼啦啦滚落在地。
行李箱侧倒着,几个男人毫不费力地砸开锁,一掀开,把她所有的衣服都翻了个遍。
“就两万块钱?”为首的男人问她,“你连他妈苏慧琴欠老子的尾数都凑不齐!苏慧琴,白钢,你们不是说这个女的有钱吗?!啊?!”
闻声,她那缩在角落的亲生母亲和继父连忙跪着挪到男人脚边,磕头求饶。
“迪哥,真的,我们真的以为她有钱,不然怎么会愿意让她住回来,哪知道她这么不争气,迪哥,你放过我们,这两万块钱先拿着,其他的我们再凑,再……”
“凑你妈/了/个/比!”
被叫做“迪哥”的男人霍然一脚,踹在白钢头上。
“他/妈/的,有胆子借老子的钱,输了个精光,现在不是几万的问题了,我告诉你们,躲躲藏藏想给我逃……今天拿不出四百六十万,老子要你们一家老小的命!”
说话间,他又回头,揪着陈昭的头发,把人活生生从桌上拽起来。
陈昭像个破布娃娃一样被他甩来甩去,不吭声,不答话,只盯着地上坏了的行李箱。
“除了这个女的,你们还有个儿子是吧?正好,女的长得不错,卖去做/鸡,男的也别读书了,给老子去卖/屁股!”
话音刚落,苏慧琴哀嚎一声,痛哭流涕着爬到他的脚边。
“卖了这个没事!迪哥,就卖了她,求你别,别动我儿子,”她抹了抹鼻涕,“我儿子才十六岁,还要读书,这个女的随你拿去,她本来在香港就是做这行的,她本来就……”
“苏慧琴!”
一声暴喝,打断了她那句“她本来就是只鸡”。
呆呆转过头,苏慧琴撞进女儿猩红的双眼,那个眼神,仿佛要拆她的骨吃她的肉。
陈昭向地上啐了一口。
“苏慧琴,我草/你妈你这个婊/子,说话给我放干净点,别说那两万块钱,我一分钱都不会给你,那他妈是我洗盘子打零工一个一个子挣来的,你说的那些脏钱,全都是我为了用来给爷爷治病才咬着牙搞来的,你他妈的良心被狗吃了……”
没说完,她被人拽着脑袋向右一甩。
肚子磕到麻将桌角,剧痛袭来,登时让她两眼发黑,没了声音。
“你这女的,骂起人来蛮带劲啊,”迪哥微微弯腰,拍了拍她的脸,“见过骂天骂地的,没见过你这么骂老妈的,真是个实打实的赔钱货。得了,就把你先……”
“迪哥!”
一个瘦高男人的声音从行李箱那头传来,打断了这厢的剑拔弩张。
那瘦高个儿的脚边,胡乱堆着个破烂的密封袋——那原本是陈昭用来包装那件藏在行李箱夹层的西装外套的。
至于男人手中扬着的……
“迪哥,这边搜出来一个忒高级的西装,看起来不像女的穿的,刚摸出来,内兜里居然还有张银行卡,你看,是不是这女的藏钱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