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半小时后, 曼哈顿街边随处可见的一家露天咖啡厅雅座, 两男两女,均是亚裔面孔,对坐静默。
匆匆点单过后, 不多时, 金发碧眼的女侍从便自店中施施然出来, 微微弓腰, 轻声询问一一将咖啡布好。
四人中年轻些的少年撑着下巴,不时往她那弯腰时过分袒露的性感曲线投去打量视线,刚要开口,便被身旁的女孩扯扯袖子, 被迫别开视线。
“糟透了, ”他被人一扯, 当即小声嘟囔,“周彤, 你最好别老是管我,说过一万遍了,你不是我喜欢的款。”
言下之意,喜欢的大概是现在正大放秋波那一位的类型。
tina没吭声,掰着吸管, 搅了搅面前的冰咖啡,招来钟礼烨不耐又有些许愧疚的一瞥。
不料,热情奔放的女招待仿佛真听懂了他话,摆完咖啡, 也没有立刻离开的意思,反倒将托盘一立,抵住桌边。
钟礼烨来不及喜上心头,便见她不知何时从工作服胸前的口袋里抽出只笔,扭捏片刻,和点单的小本一起,递到面前——准确来说,是钟礼烨对面,黑发的亚裔男人面前。
钟礼烨:“……”
满腔怨怼化作一句习以为常的:“我靠。”
好在,东西递过来时,钟绍齐正侧头和陈昭耳语些什么。
她面色不佳,咕咕哝哝,他为此好声好气地向她解释经过,这时话刚说到一半,眼下倒突然多了纸笔,蓦地,便眉心一蹙,抬起头来。
女孩与他对视,登时露出灿烂笑容。
眨了眨眼,向他做口型:“give me your phone number,sir, we’ll have a good time.”
钟绍齐显然已经见惯了这类不着调的搭讪。
轻拍陈昭肩膀,他侧过身,接过笔,对面坐着的两个小年轻正面露惊讶,却见他只是将笔掉了个个儿,盖上笔帽,又将纸页褶皱抚平,交还给那愕然的女招待。
“thanks a lot,”他说,“ but my wife may not satisfied. hope you still have
a nice day.”
优雅周到,甚至刻意略微压低声调以照顾女孩面子。
却也疏离,连纸笔交接时,也竭力避开哪怕丁点的接触。
这段小插曲,看得钟礼烨和tina面面相觑。
真正应该有点危机感的陈昭,倒丝毫没把旁人对钟绍齐的搭讪放进眼里——她对自己和钟绍齐,有着毋庸置疑的信任。
她只在这短短的间隙,也跟着偏过头来。
视线并不看向扭头离开的女招待,而是盯着这个叫“钟礼烨”的少年足足十来秒,又回头,瞄一眼钟绍齐。
跟钟绍齐刚刚解释的无出左右:作为钟老爷子在国外安排人工胚胎代孕而出生的钟家“小叔叔”,亲密的血缘和优质的基因,并不吝啬于赋予钟礼烨同样出众的皮囊。
当然,微妙的相像之外,从整体感官而言,阅历和沉淀带来的差别也同样一目了然。
钟礼烨被她盯得发毛,打了个寒噤,藏在座位底下的手,悄悄拉扯一旁tina的衣袖。
tina连忙放下轻啄一口的咖啡,两个小年轻对视一眼,这时倒谁也不敢先出声,末了,还是钟绍齐轻叩这咖啡厅玻璃桌面。
想来自家女孩终于哄好,注意力不再纠结于自己这几天的行踪,他方才能不再忽视两个惴惴不安的少年人,转回正题,说几个淡然字眼:
“想够了就道歉。”
六个字,凑成个平静简明的祈使句。
钟礼烨咽了咽口水。
似乎觉得眼下坐在咖啡厅的处境,远比之前大马路上的剑拔弩张要来的安全,他那眼珠子滴溜溜转一圈,四处打量着,精明得很。
好半晌。
大抵是确认四周没什么“埋伏”,他竟还生了点底气,不顾一旁tina连连拽他袖子的小动作,结结巴巴回一句:“我、我道什么歉!怎么说我都是长辈,我也是要面子的!就算算辈分,她也顶多是我一个漂亮侄媳——”
话音未落。
“……噗!”
“咳,我,咳咳——”
用来镇静情绪的一口咖啡没来得及咽下肚,倒灌进鼻腔,陈昭登时呛得惊天动地,咳嗽不停,只得一手搭在钟绍齐肩膀,另一只手不停拍着胸脯顺气。
她那惊诧倒不全是来自于对方过于轻佻的称呼。
更多的,是因为明白这小孩的出现,对于钟绍齐在钟氏之中的地位而言意味着什么,联想到钟老爷子几年前对自己的威胁和眼下这少年的不着调,又急又气罢了。
这就是钟家取代钟绍齐的接班人
好一个小叔叔,好一个——
她刚想开口回呛两句,却突然感受到背上传来的,不轻不重的拍动。
话音瞬止,不上不下。
而面色平静的钟绍齐,也只是一手在她背后轻拍、给她顺气,另一只手攥住纸巾,帮她擦了擦嘴角。
他侧过身,并不看向钟礼烨,只微微蹙眉,轻声说一句:“不仅是为了今天的事。钟礼烨,昨天被你扔掉的手机、一脚踩烂的电脑,里头有很多这两年钟氏的重要合作方信息,你觉得,你不需要对我道歉”
钟礼烨灌了口咖啡,一口下肚,又撇了撇嘴。
“那还不是因为你不给我看她照片”他满面愤愤,“天天就知道管我管我,可你都可以和漂亮姐姐谈恋爱,我为什么看都不能看小气鬼。你还不是怕我跟我爸告状!”
跟他爸爸……钟老爷子告状
陈昭柳眉一挑。
明明两年多之前,确实是钟家和外人联手试图“清理门户”,把钟绍齐逼入绝境。可不知怎么,眼下这情况,怎么看都不像钟绍齐要和钟家彻底决裂。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钟绍齐眼下的角色,似乎更像是钟礼烨的长兄、老师——甚至父亲。
果不其然。
钟绍齐扶了扶眼镜——好吧,又一次扑了个空。
陈昭给他做的造型还没被弃用,黑色的瞳片取代金丝眼镜,以至于,他手指轻触鼻梁,又堪堪顿住。
陈昭侧头看他。
挑眉,收手。
而他看向对面少年时,依旧神色淡淡。
“你会不会向他告状我不知道,但如果你不诚恳道歉,我会马上给他的特助发一封电邮,让你回香港做新太子爷,天天二十四小时连轴转,”他话音一顿,不忘补充,“顺带一提,前几天我看到好几条关于十四岁少年过劳死的新闻,如果有需要,我随时发到你邮箱。”
钟礼烨:“……”
tina:“这、这,小钟哥哥,我昨天也在,我、我帮他给你道——”</p>
钟礼烨别过脸,打断她颤巍巍话音:“shut up!不用你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