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我心情。”
苏小棠见程述这有备而来的架势,知道今天是在劫难逃了,她轻轻地叹了一声,忐忑地将泡沫箱的盖子掀开。
盖子上居然贴着一张程述本人的照片,而且明显看得出来是,趁他不注意的时候,偷拍的。
照片里,他穿着黑色西装站在酒吧门口,微微蹙眉垂眸,正低头点烟,一身的大佬气质。
照片上,歪歪斜斜的字迹写着:“别惹我,我亲爱的很凶的。”
程述:
小丫头心虚气短,赶紧从箱子里取出一杯酸奶递给程述:“请你吃,不用给钱啦,我还有点事,先走咯拜拜”
“以后十三街的生意,不想做了你就跑,我不拦你。”
苏小棠脚步顿住了,她回头,冲程述嘻嘻一笑:“述哥”
“叫爸爸。”
“爸爸”小丫头立刻立正站好:“从今天以后,你就是我亲爸爸”
程述将箱子盖掀开,撕下了那张偷拍的照片,很不客气地在苏小棠脸颊边拍了拍:“诋毁我的名声,怎么算”
女孩想了想,很淡定说:“看来只能假戏真做。”
“做梦。”
苏小棠见他还不乐意,急了:“我是瞎子,可我是装的啊,如果我跟了你,我就不装了,我肯定打扮得美美的”
还真有这个心思啊
程述有些来气了:“你这个年龄的小朋友,应该在学校里念书,想想怎么考一个好大学,而说不是去给什么大哥当女人,你爸妈怎么教你的”
他真有点想替这小孩的父母狠狠教训教训她。
“你以为我不想念书吗。”
苏小棠推着酸奶车,嘟哝着说;“养父母不叫我上学了啊,家里弟弟妹妹这么多,我也要努力打工挣钱啊。”
程述闻言,大概也能猜到这小姑娘年纪轻轻就去地下赌场那种恶劣的地方打工,肯定有苦衷。
但这人世间啊,不幸的人,各有各的不幸,他也帮不了她。
程述拆了包装纸,将吸管cha进酸奶杯,转身慢悠悠地离开:“看在它的份上,之前的事不计较,你再敢打着我的名义招摇撞骗,老子真的不客气。”
他离开很远之后,转角处回头,苏小棠憋闷地站在原地,还挺失落。
这姑娘很机灵,对他的胃口,他也不过只比她大几岁而已,若是早两年遇到,或许两人还能试着相互做个伴。
不过现在程述是没这花边心思了。
他抬起头,望见了不远处的寂氏集团高楼,漆黑的眼眸涌动着波澜。
威胁是有效的,那几日,再也没见小丫头的身影了。
就像湖面被一块小石头激起层层涟漪,涟漪散去之后,他的生活终究还是要重归平静。
但他却不甘于这样寡淡如水的时生活,不甘于屈居狭窄简陋的出租屋里,他心里有大志向,想要闯出一片天来。
他有这个资格。
几天之后,凌晨四点,程述下班回家,刚走出酒吧,便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蹲在路边,瑟瑟发抖。
因为凌晨刚下过雨,凹凸不平的路面蓄积着水洼。
他踩着水,路过女孩身边,没有多看她一眼。
身后有几个醉汉发酒疯,拎着啤酒瓶,东摇西晃地叫着要找女人。
程述走了几步之后,终于停了下来,走不动道了。
虽然带她走肯定不是好主意,但把她留下来,在这空荡荡的街头,绝对是个坏主意。
他深呼吸,不耐地转身,将小姑娘纤细的胳膊肘抓起来,拎着她往回走。
“述哥,疼”
小丫头拼命往后缩。
借着微弱的路灯灯光,程述才看到她脸上有血口子,细瘦的手臂上有淤青。
他脸色顷刻间冷了下来:“谁打了你”
“没、没谁。”
“不说我走了。”
他真要走,苏小棠脸忙唤住他:“我叔,就是养父。”
“养父”
“上次不是被你抓包了么,不能再帮人出老千,卖酸奶能挣几个钱啊,家里弟弟妹妹要上学吃饭,最小的还在吃奶粉呢,我挣不够钱,就挨打咯。”
看着她身上触目惊心的淤痕,有那么一瞬间,程述感觉自己的心都被揪了起来,他没有亲人,没有女儿也没有妹妹,但是他就是能够感同身受。
“我不敢回家了,这里是你的地盘,没人敢欺负我,你快回去吧,别管我,我在这儿坐到天亮就好了。”
苏小棠说着,蹲在了街边,拿委屈的小眼神偷偷瞅他。
话都说到这份上,程述但凡还是个男人,就没办法把她丢在路边,只能带她回了自己的出租屋。
屋子很小,单间撑死了十来平,一张床占据半壁江山、顶灯昏暗,家里虽没什么家具用品,但还是显得拥挤。
不过窗外视野很好,推开窗户,能一眼望见江城最高的那栋地标写字楼,那是寂氏集团的写字楼。
苏小棠进屋以后,局促地站在窗边,有些无所适从:“我还以为你有女朋友呢,外面都说你风流浪荡”
程述翻找着医药箱,没理她。
“所以真没有女朋友啊。”
“不关你的事。”
“那你还不考虑考虑我”
程述将医药箱扔桌上,懒懒道:“风流浪荡的老子看不上你,行吧”
苏小棠也是个心高气傲的,听到这句话一下子就难受了,气呼呼地转身要走。
“看不上算了,谁稀罕。”
程述顺手将她拉回来,将药膏取出来,挤在手指尖,然后涂抹在她脸上的淤青处。
“你们这个年纪的小姑娘,是不是满脑子都想的是谈恋爱”
苏小棠感受着男人粗砺的指腹揉着她的脸颊,有些疼,但是她也能忍。
“你们这个年龄的男人,是不是满脑子都想的是不谈恋爱只搞女人”
程述突然用力,她惊呼:“哎哟,疼”
“疼就记住了。”程述一边给她上药,淡淡道:“既然知道,就不要跟这些男人走太近。”
苏小棠用那双极有味道的狭长的丹凤眼凝望着他:“述哥,你是好人哎。”
程述嘴角抽了抽。
他是好人,整个十三街可能就没有坏人了。
他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道:“你怎么到你养父家的”
“这可就说来话长了。”
趁他收拾药箱,女孩索性躺在他的大床上,望着天花板晃来晃去的顶灯:“我爸妈重男轻女啊,生了我就把我送出去了,我从记事开始就被转了好几道,有多少养父母都不记得了。”
“十三岁到了这家,他们家里本来小孩就多,但是养不活,一开始就叫我在家里帮他们带孩子,后来再长大一些,就让我帮他们挣钱,我去年到十三街,也听过述哥的鼎鼎大名啊说述哥怎么手黑心歹啊,我就想这得是多恐怖的男人啊才会让这些家伙这么害怕,没想到我述哥这么帅嘿”
“行了。”
程述不想再听她尬吹,一口一个“我述哥”,好像他们多亲近似的。
他去厨房下了碗面条,用一大一小两个碗分装,又打了一个蛋,放进了大碗里。
程述将大碗的面条递给了苏小棠,小碗面条留给自己吃。
苏小棠似乎饿坏了,接过碗不管烫不烫,狼吞虎咽一顿猛吃,三两口就解决掉大半,这才有余暇望望程述:“你吃得好少哦,搞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减肥。”
“不是吧你一大男人,你减什么肥啊,再说,你这体格,哪有什么肉减啊。”
程述的体格标准极了,臂膀胳膊肘,穿着衣服都能看出来,绝对是猛男。
程述没有理会她,他知道自己必须保持身材,甚至还要再瘦一些,他见过寂三家的长子寂杨风,他们俩模样真的很像很像。
如果他再瘦一些的话
苏小棠吃完饭,坐在床边,一个呵欠接着一个呵欠,困得不行了。
程述望了望黎明晨曦的天空,这会儿也的确不忍心赶她走,便扯了席子出来,在大床边打了个地铺,让小姑娘睡地上将就一下。
苏小棠也不挑剔,反正在家里她也是睡地上的,所以脱了鞋趴到席子上倒头便睡了。
程述躺在大床上,觉得倦意上涌,很快睡着了。
再度醒过来已经是下午,房间里空荡荡,苏小棠已经离开了。
不过终归还是有女人的痕迹,譬如他的脏衣服、甚至连袜子都已经被洗干净晾晒在了窗台外面,桌上还放着留有余温的小笼包。
程述穿上拖鞋走到桌边,看见桌边的便笺纸上写着一行工整的字迹
“述哥,我去卖酸奶啦,谢谢你收留我,知道你减肥,包子是全素的3”
程述不知道后面那个符号是什么意思,随手扔了纸条,抓起桌上的包子嚼了几口。
还真是素馅儿的,青菜香菇,在楼下转角那家包子铺买的。
他眉梢扬了扬,忽然觉得,要是真有这么个女儿陪着自己,也还不错。
程述洗漱之后,出了门,又要开始一整夜的工作了。
赌场的赵老板待他不错,也是有心要栽培提拔他当二把手,不过赵老板不是善茬,心黑,听说手上过了人命,都是查不出来的案子,所以程述不会真的想呆在他身边。
迟早有一天,他会走出去,绝不会永远和这些人混在一起。
他要洗干净自己身上所有的罪孽,清清白白地走出去,过安稳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