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闪一闪亮晶晶, 满天都是小星星……”
男孩一心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不断重复着这首歌谣, 连旁边来了人都没有反应, 像是个被人操控的提线木偶,机械安静, 毫无生气。
纪九陪了他一会儿。
男孩终于歪歪扭扭地写完了最后一笔, 又垂眸沉思良久,方才后知后觉地抬头。
看见来人,瞳孔骤然缩了一下, 小身子剧烈抖动。
纪九大概猜到这个男孩的特殊情况了, 低头翻了翻口袋,只找到早上随手从桌上拿的一块巧克力。
她有低血糖, 跑完步容易头晕, 所以有时候会在身上带几颗糖, 几块巧克力之类的。
没想到, 现在刚好能用上。
纪九尽量放缓语气,伸手把掌心上的巧克力递过去,浅浅笑道:“小弟弟,要不要吃巧克力?”
男孩几乎想都没想, 直接摇了摇头,小嘴巴抿得死死的。
纪九知道他还没信任自己,也不着急,一边撕开包装袋,一边试探着问:“小弟弟, 我叫纪九,你叫什么呀?”
男孩的这种情况,纪九曾经在一本心理书上读到过,有点偏向于自闭症,又称孤独症,经常会孤独离群,难以和别人建立正常的联系,并且大多智力发育落后及不均衡。
不过男孩还没到那种地步,他的言行举止还算正常,应该只是轻微自闭症,短期内可以痊愈的可能性很大。
纪九将剥开的巧克力放到男孩的腿上,一面观察他的情绪,看见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眨巴两下,然后不自觉咽了咽口水,顿时有点好笑。
活捉一只小馋猫!
“吃吧,很好吃的。”
男孩盯着巧克力看了几秒,小爪子朝前伸了下,表情挣扎。
纪九耐心地等他挣扎完。
结果在快碰到的那一刻,他竟然又飞快收回了手。
扭过头,怯生生瞅着纪九:“妈妈和我说,不能随便吃陌生人给的东西。”
声音很好听,带着股软糯。
纪九却是一惊。
他还记得妈妈?!
说明这孩子应该才来不久。
上下打量了一眼,衣服虽然不是很新,但是干净整洁,没有和其他孩子一样洗得发白。
看得出来,来孤儿院之前,他过得并不差。
那为什么……
纪九皱着眉,百思不得其解。
转头看了看温墨,发现他也是一脸诧异,拧眉沉思。
一时间,气氛凝滞。
“诺诺,吃吧,你不是一直想吃巧克力的吗?”严阿姨从两人身后走来,蹲下身,和蔼可亲地摸着男孩的脑袋。
纪九感觉得到,这幅温柔的态度之下,还夹杂着一丝小心翼翼。
比起第一次见面的纪九,小男孩显然更加信任严阿姨,眼珠子咕噜噜一转,瞄了瞄身边的两个陌生人,终于拿起巧克力,小口小口吃起来,偶尔还露出两颗小贝齿。
可爱得不得了!
接下来的几分钟,三人谁都没说话。
男孩把最后一块巧克力吃完,严阿姨笑着问:“诺诺,想不想出去玩啊?”
诺诺小声说了句不想。
严阿姨没有再强迫他:“那诺诺还想写字吗?”
“想画画。”
严阿姨重新给了他支粉笔,诺诺道了声谢,开心接过,露出了一抹粲然的微笑。
或许是一直看到他唯唯诺诺的样子,这会儿忽然笑起来,纪九着实被他惊艳了一把。
嗷嗷嗷!
笑起来的诺诺简直是小天使!!!
白净的小脸蛋,配上灿烂的笑容,像颗粉白|粉白糯米团子!
好想狠狠亲一口!
拿到粉笔,诺诺再次埋头沉浸在了那个小小世界里,他似乎在自己和周围人之间划了道分界线,他不来主动招惹他们,也不允许他们去打扰他。
一个人,安安静静。
严阿姨朝纪九和温墨做了个口型,让他们随她过去。
纪九最后瞧了眼孤单的男孩,跟着严阿姨一块进了屋。
屋里,陈院长哼着儿歌,把奶孩子哄睡着了,见他们进来,比了个手势,轻轻把婴孩放进了一旁的摇篮里。
纪九动作幅度收敛了几分,怕声音一大吵醒了孩子。
结果却听院长含笑道:“没关系,他听不见。”
听不见?
脚步一顿。
院长指了指耳朵,解释:“他生下来就没有了听觉。”
院长说得委婉,言下之意,那婴孩是个天生的聋子。
纪九莫名有点无措,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半晌,微微一笑:“我能去看看他吗?”
院长颔首。
轻轻凑过去,简陋的摇篮里,几个月大的孩子安详地闭着眼,胖乎乎的小拳头塞在嘴巴里,有一下没一下地咕哝着。
似是梦里遇见了美好的事物,眼角弯弯表示喜悦,小小的一只窝在被子里,让人心生怜爱之情。
严阿姨站在纪九身边,帮小娃娃掖了掖被角,眸中含笑,周身萦绕着一股母亲般的光辉:“他是我在雪地里捡的,是不是很可爱?”
“嗯,看得出来,五官很漂亮。”
严阿姨或许已经把这个婴儿当成了自己的孩子,纪九想,那副母亲怜爱孩子的模样,装不出来。
世界上没有母亲不喜欢别人夸奖自己的孩子,听见纪九这么说,严阿姨骄傲地勾了勾嘴角,似是感叹地说:“可惜了。”
纪九当然明白可惜了什么。
不过,谁也没有点明,彼此心照不宣。
院长给他们倒了两杯白开水,几人围着沙发坐下。
纪九发现严阿姨坐下前,和院长有一瞬间的眼神交汇,双方眼里皆藏着浅浅情意,瞬间对某些事情了然于心。
喝了口水,默默无言。
漫长的岁月,有人陪伴身侧才不会觉得难熬。
过了一会儿。
纪九问:“陈院长,冒昧问一下,那个诺诺是……?”
“他叫许诺,是半年前来的,父母亲在车祸里去世,几个亲戚狼子野心,只想着抢房子,把孩子一个人丢在了孤儿院。”
“这样不是违法了吗?”抢了人家爸妈的家产,还把孩子给扔了,这种人摆明了想尝尝蹲大狱的滋味。
院长叹息道:“确实,他们后来也来接诺诺回去了,可暗地里对他拳打脚踢,还不给饭吃,经常把孩子一个人关在家里。久而久之,孩子饿得瘦骨嶙峋,晕倒在家,到了医院,警察看他可怜,就问他愿意来孤儿院还是愿意跟家里人继续生活。”
答案显而易见。
纪九压抑心中的愤怒,问了最关心的问题:“院长,我刚才看诺诺好像有轻微的自闭?”
“嗯。”院长目光沧桑,“想想一个八岁的孩子,心智还不成熟,就被那些禽兽强行关在屋子里,晚上天黑了,一个人该有多害怕。饶是大人熬十天半个月也撑不住。”
纪九嗫喏着,油然生出一丝无力感。
这种事情不常见,但也不少见。世界太大,每分每秒都可能有类似的事情发生,她心有余而力不足。
温墨拍了拍她的肩膀,无声安慰,纪九视线落在茶几上,微微失神。
诺诺的脸在一遍遍在脑中回放,好半天,温墨问院长:“诺诺上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