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九不动声色地挪开目光。
周围的一切从耳边隔绝,糟糕的过往恍若云烟,尽数散去,了无痕迹。
故意杀人罪,恶劣的社会影响,本该完美的人生彻底毁在了她自己手上。
说不出是什么感觉,纪九只觉得心里连一点波澜都升不起来,无悲无喜。
从停尸房出来,季远道夫妇的尸体运往殡仪馆。
再次路过审讯室时,有个年轻警察推门出来:“纪小姐。”他拦住她,“里面的人,想见你一面。”
纪九微怔,季雅楠想见她?
她下意识转头望去,明晃晃的白炽灯下,季雅楠那张漂亮的脸上瞧不出一丝情绪,沉默地坐在房间中央,地上一道影子摇曳昏暗,背脊却挺得笔直,似乎还是往日那个光彩照人的大明星。
季英贤拧了拧眉,担心地问:“会不会有危险?”
警察说:“不会,她是重要的犯人,随时随地有专门的人负责看管。”
季英贤还是不放心,刚想开口,纪九淡然道:“英贤哥哥,我去一趟好了,正好也有点事情想问问她。”
季英贤见她态度坚定,犹豫一瞬,便冷声同意了,终是不放心地叮嘱:“小心点,别离太近。”
纪九微笑点头:“你先去殡仪馆吧,我迟一会儿过去。”
——
审讯室里不知从哪吹进来的冷风,凉飕飕的。
纪九在审讯桌坐下,却没有开口的。负责记录的警察见两人半晌无言,不由看了眼旁边的师傅,老警察则朝他无声摇了摇头。
忽然,季雅楠眼珠子僵硬地动了动,犹如鬼魅,低低笑出声来:“纪九,好久不见。”
她的声音嘶哑低沉,在这静谧的环境中,显得格外压抑。
纪九从容道:“好久不见。”
“没想到,数年后再见会在警局吧?”她自嘲地弯起嘴角,“呵呵,我做梦也没想到呢……”
纪九一言不发。
季雅楠也不在意,事到如今,无论什么恩怨也都烟消云散了,毕竟,她活不久了……
这些罪行加起来,等她的只会是一颗木仓子。
“好不好奇,我为什么会亲手杀了季远道和沈澜?”
纪九被她直白的语气弄得一愣,而后一阵唏嘘。季远道那对夫妇到底干了什么,竟然会让季雅楠恨得连声爸妈都不肯喊?
两个警察听到关键之处,震惊地对视一眼,赶紧正襟危坐起来,随时准备记录。
季雅楠对于她木仓杀亲生父母一事供认不讳,可唯独不愿说犯罪动机,两人想尽办法,也撬不出一个字眼,谁成想一见到故人,这么快就搞定了。
季雅楠似乎没有看见众人的反应,自顾自说着:“中国有句古话,叫做既生瑜,何生亮,我曾经睡不着的时候,经常翻来覆去想这句话。纪九,你看,我们俩是不是就像这句话里说的一模一样,你现在该拥有的一切,本来都该属于我……”
她眼神空洞,喃喃自语:“或许,这个世界上,我们中间只存在一个,就不会有这样的结局了,大家可以团团圆圆在一起。但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多了个你呢?什么都和我争,和我争温墨,和我争成绩,和我争关注,一切的一切……你为什么这么讨厌……”
“你弄错了。”纪九冷冷打断她,“没有人要和你争,是你自己非要争,就算我不在,还会有别人。别把自己想得太高尚,明明是你自己的问题,还非要立块贞节牌坊。”
纪九这话字字戳心,季雅楠顿了一下,而后眼神陡然变得凶狠起来,她歇斯底里地怒吼:“不!就是你的错!就是你!纪九,如果没有你,我就不会落到什么都没有的地步!你尝试过被自己亲生父母下迷药,送到陌生男人床上的感觉吗?你没有!没有!你也没有经历过变成一个物品,随意地被交易,最后还要依靠毒品才能活下去的绝望!所以你有什么资格站在这里说我!你没有资格!纪九!都是你!啊!都是你的错!我是对的!对的!”
她怒目圆睁,一拳拳锤在案板上,用了十足十的力气,头发散乱,像一头发了疯的牛,毫无理智。
举手间,动作稍大,囚服扯起,手臂上细小的针孔清晰地露了出来,密得让人心惊。
纪九突然就明白了。
错的不是季远道,不是沈澜,也不是莫谦,更不是季雅楠。
谁都没有错。
错的是人心。
今时今日的场面,终究逃不过一个“利”字。
季雅楠不无辜,但她是可悲的。
看不透的人心让她葬送了自己的一生,季远道和沈澜一时的利欲熏心也让他们为自己的死亡埋下了伏笔。
谁都怪不了谁,谁也不能怪谁。
上天和他们开了一个大大的玩笑,所有人都身在其中,沦为了人心的玩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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