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瑾先背对着百姓朝太子深深鞠了一躬,接着朝两边的大臣们鞠躬, 最后面对着广大百姓鞠上一躬, 然后他便一直朝向百姓。
他看着台下一张张陌生的脸,各种各样的神情, 可目光无不是紧紧注视着他。
陆瑾深吸了一口气说:“我记的距离地龙翻身已经十八日了, 整整十八日,我没有睡过一个安稳的觉,不只是我,所有,所有奋斗在第一线的大夫、医者和士兵都没有好好合过眼睛。哦, 唯一的一次还是地龙翻身后的那场暴雨,我回英国公府翻找青霉素制取资料的那个晚上, 府中的老管家不忍心, 于是给我下了迷药, 这才一夜无梦到天亮, 这是唯一的一次。”
陆瑾用玩笑的语气说出来的,可是就因为如此, 大家才能感觉到其中的心酸和无奈,眼中不由自主地流露出心疼来。
“我提到了青霉素三个字,大家一定想问是什么,它就是诸位最关心的,也是最期待的对抗疫病的药物。”
陆瑾此言一出,便肯定了抗疫病的药物确实存在,百姓们的神情瞬间为之一振。
“我为什么这么命名它, 只要见过或者知道朝廷颁布的那份诏书和清单就明白,原料单子上的第一个就是青霉。它的来源非常简单,腐烂的果子,发霉的食物上面长青毛的就是。”
原来真的是这样,大家忍不住面面相觑。
有人忽然大胆地问道:“那青毛吃了不是会生病吗,怎么治病?”
众人定睛看去,却是一个书生打扮的青年,陆瑾认得他,就是聿书生,曾作为哮喘药的志愿者。
只见他双眼发亮看着陆瑾。
陆瑾微微一笑道:“青霉直接吃进嘴里自然会引起身体不适,因为有毒素。对了,这毒素是什么产生的,这就要说到一个大家都不知道的领域。”
陆瑾回身从桌上拿起一个青霉菌培养皿,上面的白毛都结成了翳,一看就让人浑身不舒服。
“这只是从一个烂橘子上取下的一点青毛放在这个器皿上,培养七天之后变成了如今的模样。”他将培养皿朝着外方向展示了一周,“谁也没动过它,一点青毛就长成了现在布满整个面的白翳,诸位能够想象青霉其实是活的,它们也在生长。为什么说它们,因为这是由密密麻麻成千上万个看不见的微小青霉菌凑在一起壮大而成,诸位可以想象成蜂巢,不过放大了上万倍罢了。”
到了这里,人们的表情已经开始迷惑起来,听不大懂了。可活着一词却是明白的,而且盯着这白毛,想到蜂窝,简直毛骨悚然,活的?
“青霉菌是活的,就跟五毒产毒素一样,它们也会,所以人直接吃下去会生病。可产毒的同时它们还会分泌另外一种物质,对人体没有反应,却对疫病相克,就是我需要,也是为了对抗疫病所需的青霉素。”
“为,为什么对人没事,对疫病却能克?”聿书生咽了咽口水,他觉得自个儿有点晕,同样的大家都晕。
陆瑾回答:“这就关系到疫病究竟是什么,是什么引发疾病,而且为何传染如此严重的问题。”
“对,对啊……”有人已经心里发慌了。
陆瑾干脆靠在桌子上,让自己全身放松,犹如话家常一般道:“别急,听我慢慢说。青霉菌太小,单个看不见,可天底下这种看不见的细小生物可不止青霉菌一种,还有其他不同的种类,导致疫病的就是其中一种病菌。这种病菌从腐尸烂物中汲取养分,繁衍速度极快,蚊蝇虫鼠又喜好去那种腐烂污秽的地方,自然而然就带着疫病病菌到处传染人群,再加上雨水冲刷进入水源,直接喝生水也将病菌吃进体内,这样人传人,没过几天全城就都染上了。这就是为什么我们提倡的预防疫病就要禁制食用生水,勤洗手、清洁周围,处理秽物,焚烧尸体的原因。”
“噢……”似乎很有道理,大家不约而同地点头,可点完之后却发现不知道对方讲了什么。
陆瑾说的一个个字分开来明白,合起来就云里雾里了。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迷茫二字。
这下连书生都淡定不起来,总觉得自己读书太少。
再看那群官老爷,一个个低眉垂目,捋着胡子,似在沉思,可全部沉默没个议论也就透露着一股诡异。
太子偷偷的往左右一瞟,看到这个场景,顿时放下心来。
号称破万卷书的翰林也做沉思状,也就不是自己愚笨了。
陆瑾的形象顿时高深莫测起来。
“这种病菌,除了高温焚烧,一般的药物于它们没有用处,可万物相生相克,总有能够对付的东西,这就是从青霉中所产生的青霉素,恰好能够克住疫病病菌。而且除了疫病病菌,还有最常见的刀伤剑伤,破开的口子上不断发脓发炎也可以用青霉素对抗,所以它还是战场上的特效药。”
陆瑾闲适地换了一个姿势,“我最初试着提取青霉素就是想要用在战场上,让更多的士兵免于伤口溃烂,减少感染死去,没想到却是因为疫病不得不想尽办法研制出来,幸好我成功了。”
陆瑾的视线缓缓一扫,心下微哂,他就不期待这里会有谁听得懂他的解释,这般说出来只为了让大家知道,他对疫病很了解,用青霉制作的青霉素可以治疗疫病。不懂没关系,陆大夫明白就行。
“行吧,大家想知道这青霉素究竟怎么青霉中提取出来,我这就现场演示一下,它的步骤与一般制药不同,不明白没关系,权当长个见识。”
陆瑾说着绕到了桌子后面,准备上一堂医学实验课。
这是现场制药啊!不管前面他说了什么,到了这里所有人都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提取青霉素的方法,陆瑾已经非常熟悉了,也曾经给徒弟和几位大夫们讲解过多次,这次无非听众数量更多一些,且文化程度参差不齐。
然而饱读诗书的学士跟市井小贩对这完全陌生的医学领域都是一片空白,有没有文化在陆瑾眼里也是没差。
桌上摆放的器皿和原料,陆瑾在使用之前都会介绍和解释其用途,可谓详细,他语调自然,神态自若,一路慢条斯理地实验下来,动作和言语未有凝滞,似乎对他来说这些都是正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