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的一个小时里, 迟骋彦经历了对他而言最漫长的一个小时。
因为来火锅店有些晚了,正赶上一天客人最多的时候。坐在门口排队, 为了不打草惊蛇他没有向任何人告诉自己的身份,就像是普通老百姓的一样。
事实证明,他这个决定有多么错误……
好久都没来火锅店里吃饭了,就算来也是包场, 哪会像今天这样?
没有包厢可以享受安静, 只能坐在大厅里,和电视台的台长缩在一个小角落。
来来往往的食客, 站在旁边的服务员, 还有吵着闹着打着的熊孩子。这哪里是火锅店?简直就是通往地狱的中转站吧。
说巧不巧,就是上个卫生间的功夫, 刚好撞上了自己的闺女。
对着镜子补妆, 那一脸的春光得意简直比回国见到自己还要激动。尤其是一直勾起的嘴角,啧啧, 那个大猪蹄子在她心里的地位,看样子是超过自己了。
“爸……?”迟微微瞠目结舌道,舌头一打结差点咬到自己。
阴沉着脸,当迟骋彦一步步向自己靠近的时候,她已经能够想象到自己谎言被识破的下场了。
攥着手里的粉底盒, 手指甲恨不得在那块空气垫上留下一道月牙的痕迹。背靠着镜子, 收起脸上的笑容时都显得格外慌张。
“你不是在家睡觉吗?咱家什么时候搬到火锅店了?怎么没人通知我一下。”站在迟微微面前,说话时,他慢悠悠地抬起手在她的嘴角上拭了一下, 那块没有涂匀的粉底这才散开。
紧张、害怕,所有的情绪聚集在一起,迟微微竟然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说话了。
如果说刚才火锅里朝天椒的辣度到了顶级,那面前老爸眼神里的愤怒绝对到达了地狱级别,分分钟要把自己燃尽的那种。
“我……好久没和他们见面了,所以想着出来和他们吃个饭。怕您不同意,所以才让姥姥帮忙瞒一下。”事到如今,迟微微只好乖乖坦白。
拉扯着迟骋彦的袖子左右摇晃,现在或许只有撒娇才能勉强降低一些他的愤怒吧。
她当然怕老爸不同意,要是让他知道自己是和贺琰出来吃饭,绝对不可能放自己出门。
迟骋彦本来就反对女儿靠近贺琰,这下可好,为了偷偷跑出来跟贺琰一起吃饭,自己的宝贝女儿都学会撒谎了。
不行,绝对不能再这么继续下去!
反手抓住迟微微的手腕,迟骋彦不由分说地就要带她走,“走,跟爸回家,想吃火锅爸给你买一家火锅店,随便吃。”
“爸,我朋友都在包厢里呢,我怎么走啊。”试图挣扎,但迟骋彦的力气根本不容她反抗。
这是迟骋彦头一次在迟微微面前展露自己威严的一面,从小到大,不管什么事他都是和颜悦色地和她商量,唯独这次,说什么都不行。
在商场混了二十多年,看人的眼力见还是有的。所以,女儿同不同意,他都要杜绝她和贺琰在一起,绝不!
来往地都是从卫生间里出来的男那女女,两人在那里拉扯不清,难免会让人忍不住多看两眼。
这画面在电视节目里看得太眼熟了,八成就是富豪跟自己的三儿闹别扭了,或者就是老夫少妻在火锅店里闹了点不愉快。
迟微微的力气哪里比得上自己的老爸,被他这么一拉,迟微微就算有一百个不愿意,也不得不跟着他往前走。
“我吃完饭,等我吃完就跟您回去。”
“不行,现在就跟我回去。”
事情根本没有商量的余地,被迟骋彦拉着,自己就像是一只束缚住翅膀的大雁,只能听从他的控制。
从洗手间的过道走出来,她脸上的不情愿,手腕的挣扎都被同来上厕所的人撞了个正着。
又是那个熟悉的身影,又是那样熟悉地大跨步,甚至她的腾空一跃都让迟微微无比眼熟。
前一秒,迟微微已经张开口想要阻拦,但下一秒,箐莘的手肘已经落在了迟骋彦的右肩膀上。
箐莘的力气可不是盖的,只听到“咚”地一声,剧烈的疼痛便从自己的肩膀从全身蔓延。
松开拉住迟微微的手,疼痛的叫喊还没叫出来,紧接着,箐莘那一通狂风暴雨般地打击便朝他涌来。
“流氓!火锅店还想动手?”
“臭不要脸!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别看迟骋彦人高马大的,可年龄毕竟在那里摆着呢,箐莘突如其来的袭击让他根本没有反应的机会,甚至抬头准备看她脸的时候,还挨了一眼炮……
倒在墙角,这应该是迟骋彦这人生中最丢脸的一晚了。
“别打了!他是我爸!”拉住像疯牛一样的箐莘,迟微微大声地叫喊道。
箐莘每一次动手都朝要害下手,左不过十几秒的功夫,在她的毒手下,迟骋彦已经彻底丧失了反击的能力。
大口地喘着粗气,迟骋彦今晚的愤怒已经要从天灵盖上冲出来了。刚才被她殴打过的地方都在隐隐作痛,甚至好不容易缓过来劲的后腰……
嘶,好疼好疼,想要一张床躺一下。
爸?
听到这个字的时候,箐莘的小心脏一沉。如果这个人不是流氓,而是迟微微的爸……
那岂不是自己把国内最有钱的首富给打了?还大声地冠以他“臭不要脸”的称号?
一连向后退了好几步,刚才还骁勇的箐莘现在两条腿肚子都是软的,松开紧攥的拳头,她胆怯地咽了口口水。
完了完了,自己这次是摊上事了,真的摊上大事了!
——
和每一个周四一样,这一周的周四并没有什么不同。不止是迟微微,迟骋彦也是一样的想法。
憋了一肚子气愤,其中还夹杂了不少的疼痛,迟骋彦成功被送进了医院。
“啊!轻点!呜咦……啊!”
就在半个小时之前,一位老华医走进了迟骋彦的病房里后,房间里凄厉的叫喊声就从来没有停过。
守在床边,迟微微一直紧紧地拉着迟骋彦的手。看着他眼角皱起的眼纹,还有扭曲的表情,似乎比刚才抬出医院的时候还要痛苦。
只是被打了几拳而已,似乎并没有他表现得那么疼吧?
手指微微颤抖,这颤动的频率好像节奏感有点强啊。
按摩了这么长时间,他的后腰两侧只是有些微微发红。放下两边的袖子后,老华医冷漠地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说:“迟先生,我根本就没有用力,您不用这么浮夸的。”
“您身上没什么伤,除了腰部的扭伤外,只是多了几处淤青而已。”拉下他身上的病号服,老华医继续道。
抽回双手,迟微微刚才脸上的担心瞬间消失得干干净净。
“爸。”迟微微幽幽地说了一句。
这医生真是不给面子,既然看出来自己在演戏干嘛要说出来啊。难得可以让女儿多关心自己一下,都怪他多嘴,反倒是弄巧成拙了。
扭曲的表情变成了尴尬,迟骋彦为难地垂下了眼角,“那个……我是真的疼啊,小姑娘下手太狠了,你看,都青了。”
迟骋彦还在努力地想要女儿多关心一下自己,简直比课堂上举手回答问题的小学生还要努力。
“我看到了。”
刚从椅子上站起来,迟骋彦就赶紧直起了身,“你要干嘛去?”
“贺琰他们都还在外面等着呢,我去跟他们说一下,让他们不要担心。”迟微微解释道。
迟骋彦撇撇嘴:“是该担心一下他们自己了,动手打我?哼,说不定还是那个贺琰故意让她动手的。”
一想到刚才箐莘把自己按在地上一通暴打的样子,这口气他就咽不下去。
再算上之前贺琰拐带自己女儿的事,唔,看来他们之间还有很大的一笔账需要好好地算一下啊。
双手交叉叠在胸前,迟微微歪着头反驳道:“喂,刚才合适贺琰和于阔抬着你进来的,怎么可能是他?这本来就是个意外,谁要你硬要带我走,才会被箐莘当成流氓的?”
迟骋彦:???
这才多长多长时间?闺女的胳膊肘都拐到外人那去了?
“赶紧回家,嘶!”一激动,后腰又是一阵抽痛。稍微调整了下趴在床上的姿势,迟骋彦艰难地把手机掏了出来,“我这就给姥姥打电话,明天说什么都不能放你出门,你这段时间就好好在家里呆着吧。”
“我要是在家呆着,谁来照顾你?”盯着迟骋彦气鼓鼓的腮帮子,迟微微慢悠悠地念叨了一句。
咦?刚才还挺生气,怎么现在心头一暖是什么鬼?
耷拉着下来的嘴角逐渐扬起,迟骋彦想起了之前高三的那个夜晚。
当年,自己装病,哦不,是自己生病的时候,自己的宝贝女儿可是在医院里陪了自己一个晚上呢。
往旁边挪了挪身子,迟骋彦让出了一大片地方,“那我让医生再加一张床?你直接住在医院就行。”
只要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就能好好看着她,到时候,嘿嘿,看贺琰那个大猪蹄子怎么敢来找她。
“太麻烦了,去隔壁的空病房休息就行。”
毕竟自己已经不是小姑娘了,总要多注意点。
拿起放在沙发上的外套,迟微微又准备走。
“等会再去吧,再帮我揉揉肩膀,被刚才那个小姑娘打的,现在还疼呢。”指了指自己的肱二头肌,迟骋彦可怜兮兮地嘀咕道。
一个多小时前,还气势汹汹的拉自己回家,这才多长时间?瞬间就又变成了一只小绵羊。看着他指着胳膊上那块不青不红的皮肉,唔,怎么看都不像是会疼的样子。
一门之隔的走廊,箐莘的情绪已经紧张到了极点。
尤其是看到老华医从病房里走出来时的表情,纠结、无奈,顺带着摇摇头,似乎迟骋彦被自己打得很严重,甚至可能撑不过今晚了一眼。
咬着拇指的指甲,病房外面的这几块地砖已经快被她踩碎了,一次又一次地抬头看向病房的方向,她已经六神无主了。
箐莘在学校里打的人不少,遇到小流氓也会出手教训,从来下手都不知轻重的她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打伤一个有钱人,尤其还是迟骋彦这样的富豪。
恐怕打他一拳都要几千万吧,尤其自己还把他打得躺在地上起不来……看样子,把整个家都赔进去都没办法弥补了。
怎么办?如果爸妈知道自己动手打人,如果爸妈真的要变卖房子替她还钱,如果……
所有最差的情况箐莘全都想了一遍,甚至还想到了卖肾还钱的法子。
“别走了,我看着头晕。”坐直了身子,于阔嘴里嘀咕了一句。
抬起头看着箐莘,同样在为这件事烦恼,最该表现出焦虑的于阔却坐在那里稳如泰山。
不屑地冲他翻了个白眼,箐莘非但没有停下来,甚至还加快了走动的速度,“站着说话不要疼,要赔钱的也不是你,你当然不用心急了。”
“不就是钱吗?我替你赔。”
“蹭”地一下从长椅上站起来,这是于阔头一次在箐莘面前表现得这样激动。
低下头俯视着跟前的箐莘,从他的眼神里,她似乎又看到了属于于阔之前的血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