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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0章 侦探不易做36

可惜的是,十年之后的教习所里没多少人知道当年的事情。几名老人要么脑子糊涂了,要么是在教习所整改之后才到来的。路德夫人耐心问了问几名经历了死亡案例的老人,其中一名老妇人在路德夫人提及比利·格斯特其人后,老妇人浑浊的眼球蓦然亮了起来。

“比利……比利!”

她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一把抓住了路德夫人的手。

路德夫人颇为惊讶地开口:“是的,他是一名药剂师,你还记得吗,夫人?”

“药剂师?不不。”

老妇人挪了挪嘴唇,而后纠正道:“他是,他是天使。”

这一句话足以证明,在当年的教习所里药剂师比利给教习所带来了多大的希望。

会不会是弄错了?

若是比利·格斯特受人爱戴,或许是菲利普·路德患了疑心病也说不定。说实在的,路德宁可一切都是自己疑神疑鬼,十年前的教习所案例和十年后的病例死亡不过就是个巧合,搞错了也比找出一个真正的凶手要好得多。

为了找到答案,路德又转而找到了比利的导师。

拜恩医生年近五旬,听闻路德的来意后大为吃惊,说什么也不相信自己的爱徒是个杀人凶手。不过路德到来也不是为了说服拜恩医生的,他的目的在于请医生验尸。

教习所查探一番,具体线索没找到,但路德夫妇问出了十年前死者的埋葬地点。

富人的尸体碰不得,可没人在乎穷人的尸体。

,即便如此验尸还是得偷偷进行。在宗教影响生活的国度内,尸首的体面是一件相当重要的事情。为了还爱徒一个清白,拜恩医生思考半天,决定同意路德这“不太道德”的要求,私下开棺验尸,证明死者确实死于自然死亡。

其实这部分内容,完全触及到玛丽的知识盲区。她不是法医,也不懂医学,更不懂药物药理。然而不知道算幸运还是不幸,维多利亚时代的大部分医生和药剂师其实懂的也不一定比玛丽多。当然啦,像华生医生这种战场归来的例外。

于是她学着柯南·道尔爵士的方式,自己虚构了一种□□。验尸部分则运用了眼下英国人读不到也不会接受的资料——中国宋朝官员宋慈所著的《洗冤集录》。

《洗冤集录》中有一条说:“生前中毒而遍身作青黑,多日皮肉尚有,亦作黑色;若经久,皮肉腐烂见骨,其骨渗黑色。”

放在二十一世纪,这条内容的参考价值不算太大,因为不同的致死药物拥有不同的反应,未必全部如此。但《洗冤集录》完成于十三世纪,距离玛丽来的年代相差整整七百年。这条内容在玛丽看来,不如《洗冤集录》中毒部分涉及常见毒()药的另外几条具有参考价值,但却足够她发挥想象,进行天马行空的文学创作了。

路德和拜恩医生二人等到黑夜,才带好设备,偷偷跑去墓地,挖出了十年前的尸骨。

但让他们没想到的是,拜恩医生都做好带回尸骨进行化学实验的准备了,挖开坟墓之后,发现根本用不着。

给穷人用的棺材又薄又差,早就腐烂了。剩下的尸骨就那么狼狈地躺在泥土和其他杂质之中,一开始路德还以为是夜色太黑,导致尸骨都染上了黑色,就在他准备动手去拿时,拜恩医生一把抓住了他。

“等等。”

医生提着灯靠近,二人清晰地看到,不是夜色让尸骨变成了黑色,而是尸骨本来就是黑色。

不仅如此,因为棺木腐烂,尸骨直接接触到了泥土,导致尸骨周围的地面寸草不生,地下虫蛇全无。这根本不用拜恩医生冒着有失道德的风险拿块腿骨回去,这一看就是中毒而死的!

为了以防万一,医生还是尽职尽责地收集了一些挨着死者的泥土,然后重新填好坟墓。

一番检查过后,泥土中果然含有毒素,并且经历了十年的挥发仍然具有危害性。得到这个答案后菲利普·路德就不再犹豫了,他在通知苏格兰场的同时,也找到了老富翁的家人,斩钉截铁地发出请求:重新开棺!

拜恩医生认定,既然十年前的死者尸骨发黑,那么由此可以推论,老富翁的尸首看起来完好无损,恐怕也只是暂时的。随着尸体腐坏,内含的的毒素势必会扩散开来。

听到自己的丈夫、孩子们的父亲可能是被人下()毒而死,老富翁的夫人直接晕了过去。好在他的儿子是个接受科学知识的大学生,老富翁的儿子同自己的妹妹商量了一番,同意了路德的请求。

而开棺的结果,则映证了拜恩医生的猜测。

警员撬开棺木的一刹那无比呛人的恶臭直冲天空,除了尸臭之外还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呛鼻气味。而推开棺木的之后,呈现在众人面前,是因为中()毒而变得漆黑无比的尸首。

经由拜恩医生化验,老富翁中的毒和十年前教习所的死者中的毒成分近似。

得到消息后的菲利普·路德心情格外的沉重。

他的猜测被证实了,但就像他之前怀疑自己的那样,路德更希望自己的猜测不被证实。特别是十年前教习所的人死于同一人之手,让路德在沉重的同时又很愤怒。

除了病痛、法律和自己,没有任何人能够宣判一个独立人的死亡。就算穷人们活得痛苦,身患重病,菲利普·路德承认他们其中或许有一心求死之人,但更多的人,更多在生存线上挣扎的平凡人,是想活下去的啊。

凭什么因为他们“活得不好”,就被人枉顾意志和求生欲,轻而易举地打上了“不该活着”的标签?

走出拜恩医生的诊所,路德点燃了一支香烟,他还没来得及迈开步子,迎面就撞上了一张熟悉的脸。

正是药剂师比利·格斯特本人。

他停住步伐,颇为惊讶:“路德探长。”

路德:“……”

四目相对之后,路德本以为自己在面对嫌疑人时会心生怒火,但他没有——看着药剂师比利温文儒雅又俊朗非凡的面孔,路德实在是生不起气来。

“来拜访自己的导师?”路德问。

“是的,”比利点了点头,“你呢,探长?是为了案件吗?”

“是的。”

路德冷冷开口:“有结果了。”

比利若有所思:“是你想要的结果吗?”

“当然。”

“那么……”

比利的语气微妙地顿了顿。

“我大胆假设,借由我的老师,你发现了十年前教习所的死者,和现在手中案子的死者都是中毒而死了。”

“什——”

就算菲利普·路德见识过无数罪犯,其中不乏穷凶极恶的杀人犯,他也没料到比利会把自己心中的猜测直接说出来。

看到路德震惊的面孔,药剂师比利随意一笑。

“是我干的,探长,”他的语气温柔却又冷静的可怕,“一开始你找上我时,我就猜到你能追踪到结果,真不容易,十年了,总算是有人能追查到底,找到真相。”

“你……”

那一刻,路德心底名为理智的弦彻底绷断了。

他一把抓住比利的衣领,将清秀苗条的男人直接按在了街边的墙壁上。路德探长粗暴的行为换来了路人的惊呼,而药剂师比利,则在路德举起拳头时笑了几声。

“警察在街头打人可不是什么好事,路德探长,”他说,“就算你有理,也成了袭击平民。况且我知道你为什么这么生气,因为你没有任何证据证明这件事是我做的。”

路德攥紧拳头,却迟迟落不下手。

“就是我做的,那又如何?你找不到证据,也不会找到,”药剂师比利的语气还是那么自信温柔,然而此时此刻听来却极其可恶,“在见你第一面时我就知道你会找到答案,但我也知道你不会逮捕我。因为你是一名聪明又拥有底线的人,探长。寻常庸才或许会直接把我关押起来,将我的姓名刊登在报刊上说我是凶手,但庸才查不到这一步,而你也很清楚,没有证据,即使把我送到法庭也没有任何用处。”

比利·格斯特说的每句话都是对的。

路德愤怒,是因为他知道自己确实没有证据——中()毒的结果只能证明十年前的案件和现在的案件出现的毒()药相同,甚至不能证明是同一人所为,更不要说将矛头指向比利·格斯特了。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路德压抑着怒火,低声咆哮道。

“你不觉得教习所内的穷人很可怜吗?”

比利理所当然地开口:“我第一次跟随我的导师前去教习所,几乎为穷人们的处境所震撼。要说地狱是惩罚罪人的地方,那教习所的穷人们死后倘若前去地狱都算是从苦难中解脱去地狱享清福了。我接近自己所能试图拯救他们,让病人好过一些,让瘦弱的儿童振作起来,但我一个人能做多少?”

说出这番话时的药剂师任由路德拎着自己的衣领,周围人来来往往无不投以惊异畏惧的目光,可他全部在乎。比利那张漂亮的脸上写满了冷静。

“直到有一天,一名快要死的老人——啊,应该就是能查到的第一个死亡的案例。那名老人抓着我的手说,‘天使啊,你要是真的是一名天使,一名解决苦痛的人,就请杀了我吧,我不想再继续受折磨了’。”

比利阖了阖眼睛,流露出了几分怀念的痕迹。

“我很难过,也很震撼。难过于自己无能为力,震撼于我全心全意地拯救他,而他却一心求死,”比利继续说道,“你会怎么办,探长?你会无动于衷吗?我做不到。”

“于是你杀了他。”

“是的。”

比利坦然地承认了自己的行为:“一种来自于南美洲的毒()药,中()毒之后的患者会在七天之内脏器衰竭死亡,外表上看来与寻常病死没有任何差别,直至尸体腐烂才会呈现出中毒的迹象。没人在意穷人是怎么死的,我冒着被发现的风险给老人注射了毒()药,你知道吗,探长。我有生以来第一次杀人,可死者却在感谢我。”

“你——”

路德几乎要把自己的后槽牙咬碎了。

“那其他人呢?其他死者,还有那名老富翁,”路德咬牙切齿地说,“他们可不想死,甚至活得也根本不痛苦!”

“他们该死啊。”比利·格斯特说道。

在十年前教习所幸存者眼中的“天使”俊朗又温柔,一双蓝眼睛就像是含着水光。他用这双蓝眼睛注视着随时随地都想打人的路德:“教习所内死的人都是不可能活下去的人,我的选择标准很高的。现在苟延残喘、尚且健康,但伴随着冬天到来,那些体弱的老人、无知的孩子,势必会冻死病死的,我只是提前给他们一个较为不痛苦的死法而已。至于你手中的案子——”

比利笑了笑。

“离开教习所后,我就不能这么干了,”他说,“况且制度一变,教习所也不再是人间地狱。我从导师身边毕业,成为了一名独立的药剂师。这更方便我选择目标了,”他说,“像你手中的案子,老富翁不痛苦,可他有罪,没有他这样苛责穷人的家伙就不会有教习所内的穷人,我给他个解脱,也算是替天行道,怎么就不对了?”

“……”

路德深深吸了口气。

他紧紧盯着比利:“像老富翁这样的死者还有多少?”

比利:“还有很多,探长,只是在你之前,其他庸才根本没察觉到。”

路德终于没忍住,他一直悬在半空中的拳头,到底是落在了比利·格斯特完美无瑕的那张脸上。

身为探长的一拳直接将比利打出了鼻血,他踉跄几步,总算从路德的桎梏中逃了出来。药剂师一边擦着鼻血一边扬声道:“路德探长!你怎么能打人呢?”

“探长?”

周遭因为二人对峙而停下步伐的人群骚动起来。几名妇人忍不住嘀咕道:“竟然是警察?警察怎么能打人?”

“就是啊,我看这名绅士还挺体面的,”旁边有人附和,“怎么会打起来?”

隔着街道,吵吵嚷嚷的声音让路德更为火大,他一步一步向前走过去。挨了一次打的比利为了躲避,灵活地退后几步。

他一边退后,一边还得意洋洋地喊道:“有什么事,我们可以警局或者法庭见,何必——”

路德没听下去他后面说什么。

因为比利·格斯特已经在说话的过程中退到了马路中央,急躁的马蹄声从路德的右耳传来,他扭过头,看到一辆马车飞速朝着比利·格斯特的方向驶去。

“小心!”他急忙大喊。

但为时已晚。

等药剂师本人回头跟做出反应根本来不及了,菲利普·路德下意识地前跨几步,伸出手。他的指尖距离药剂师的衣襟不过十公分。

在这个时候,一个恐怖的念头从路德的脑海中飞驰而过。

——他为什么要救一名凶手?

菲利普·路德确实找不到证据,纵然他有信心和执念将每个凶手绳之以法,可比利·格斯特很聪明,他也很敏锐,与他抗衡注定是一场持久战。这个人自大且冷漠,他对死在自己手中的无辜者没有一丝怜悯。自诩上帝的同时,也要剥夺他人的性命。

那么问题来了,他为什么要救一名凶手?

路德的手蜷了回去。

他的动作让比利·格斯特无比惊讶地瞪大眼睛,那双浅蓝色的眼眸死死地盯着路德。后者停下了飞奔的步伐,下一刻,马车撞上了药剂师,与路德擦面而过。

所有人都看到了。

比利、推门而出的拜恩医生,周遭尖叫恐惧的无知路人,甚至是路德自己,都看到了刚刚发生的事情。

一名探长,眼睁睁地看着面前的人受到马车的碾压,没有做任何事情。

“——上帝啊!”

看到这里,霍尔主编倒吸一口凉气,他放下稿件,抬头看向玛丽。

要的就是主编这样震惊的表情!

嗨呀,要是有相机就好了,玛丽真的好想把主编现在的神情拍下来留作纪念。能够让在主编岗位工作这么久的霍尔先生大吃一惊,这可是她的荣幸。

“如何?”

玛丽勾了勾嘴角:“这样的剧情,足够符合你之前希望我还原《连环杀手棋局》风格的期望吧,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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