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下去的无头尸体还在仰天喷血,像是迫切的想在这个冬天用一场雨来祭奠即将过去的年份。
杀人之后的武栋将军从腰畔的鹿皮囊里摸出来一个响笛,屈指一弹飞上高空,那声音尖锐的,像是把别人清梦强-暴了的蝉。
正在和尹穗亲兵交手的人在听到这尖锐声音后立刻抽身,没有丝毫的迟疑。
他们分成了五个五人队交替掩护,在很短的时间内就撤出了战斗。
与此同时,叶无坷招呼了大奎二奎也迅速撤离,残存的东韩兵都有些茫然,因为他们以几百个人的优势兵力其实是一直被人家几十人压着打。
现在人家说走就走,他们非但没有想起来要追,反而人人都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他们之中很多人甚至不敢去看撤走的宁军,似乎就怕去看了,人家回头问一声你瞅啥?
叶无坷一边疾掠一边问大奎二奎有没有受伤,大奎说没有,二奎说如果不算大奎敲他脑壳的话,也没有。
他们迅速到了刚才到过的那个小山村,叶无坷在路过的时候看到了武栋将军的身影在一座木屋旁边一闪而过。
木屋后边,从东韩国内来的李元进正在来回踱步,一看到武栋他马上就站直了身子,准备行礼的时候却被武栋一把抱住。
“兄弟,总算见面了。”
武栋的大手在李元进的后背上使劲儿拍了拍,李元进的眼睛在这一刻已经湿润起来。
“上次见到将军还是七年前。”
李元进还是坚持给武栋行了一个军礼,虽然他怎么看都是一个文人。
“行军参事洪胜火,给将军行礼了。”
武栋肃立回礼。
“七年没见了。”
武栋上上下下的打量着李元进,眼神里的热烈像是燃烧的火焰一样,他们曾经并肩作战多年,他们是有生死交情的同袍。
武栋问:“我这样突然把你喊过来,会不会让你暴露。”
李元进抖了抖自己的衣服:“我都混成正二品了,将军别抬举他们的智力。”
他往四周看了看,然后继续说道:“不用担心,原本我也打算除掉尹穗,我在东韩筹谋几年就是在干这个,不过我的法子复杂了些,其实整个东韩也就尹穗一个人还算对手,剩下的不足为虑。”
他努力的笑着,可是老友重逢又马上就要分别的那种感觉,让这笑容之上,藏了不少滚烫的泪水。
“将军快走吧,咱们应该是很快就能再见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李元进再次给武栋行了一个标准的大宁军礼。
武栋却再次上去使劲儿的拥抱:“不会很久了,等我们把你接回家。”
李元进鼻子抽了抽,努力抬着头不让自己哭出来,然后又使劲儿点头:“知道,等你接我。”
说完后他后撤几步,指了指大宁方向,武栋点头,慢慢转身。
李元进揉了揉鼻子笑道:“接我可别太晚,不然我在东韩就混到一品了。”
武栋也笑,背对着李元进挥手。
七年未见的老友,就这样短暂的相见之后各奔东西。
在暗处,六名李元进的仆从也朝着武栋将军离开的方向行礼,他们也一样阔别家乡七年了,他们也都是大宁最精锐的兵。
其中一名仆从等李元进回来后问道:“大人,现在尹穗死了,计划是不是得变一下?”
李元进道:“不耽误,回去之后我会告诉那个东韩蠢皇帝,是崔响石派人假扮宁人暗杀了尹穗。”
他往四周看了看,然后加快脚步:“趁着尹穗的人没到咱们马上走,去仙土城,得让崔响石尽快过来接手尹穗的兵马,如此一来东韩蠢皇帝才会相信我的话,崔响石就是下一个尹穗。”
说完这句话他再次回头,已经不见了武栋他们的身影。
他的仆从深吸一口气,像是终于释然了什么。
“之前有一队廷尉府的兄弟在渤海这边失联了,九成是死在尹穗手里,武栋将军报了仇,我们也一样。”
李元进双手合十朝天拜了拜,轻声说了一句兄弟们走好,仇,咱报了。
“有个好消息。”
李元进一边走一边说道:“应该用不了多久咱们就能回大宁了......很快。”
因为这句话,所有人都忍不住笑起来,他们已在黑暗中潜伏七年,可他们嘴角上的笑依然灿如阳光。
“大人,你去过长安吗?”
“还没有。”
“大人,若回大宁了,咱们去一趟长安吧。”
“好,一起去。”
“咱长安的名字真好听。”
“咱大宁的名字也好听啊......大宁长安。”
他们和叶无坷他们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可终有一天他们都会到达同一个地方。
原野上,大奎找了一处有齐腰高的干草丛中撒尿,然后才注意到,叶无坷坐在高坡上发呆。
叶无坷手里拿着那三块军牌,风一吹,军牌晃起来轻轻碰撞,声音像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的风铃。
“妹夫。”
大奎提上裤子过去,在叶无坷身边蹲下来问:“想陆吾他们了?”
叶无坷说:“本来想着应该能松口气吧......以报仇雪恨来告慰他们在天之灵,可眼见着仇人死了我才明白,告慰的不是他们的在天之灵,告慰的是我们自己。”通天阁
大奎说:“娘说你这娃儿心事重,总是乐呵呵的可也总是比别人想的多。”
叶无坷起身道:“还是想的不够多,若想的足够多了那就能一直乐呵呵。”
他往四周看了看:“二奎哥呢。”
大奎指了指不远处的土坡:“去那边方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