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安全的,明天未必。”周京臣抬眸,程禧可怜兮兮,睫毛挂了泪珠,他揩去一滴,又滑一滴,“珍珠说,她以后当刑警。”
“嗯。”
“怎么办,哥哥。”
“抚养珍珠,不代表操纵她人生,她当什么,尊重她。”
程禧继续哭。
“妈妈——”小珍珠抓着小风车,蹿进屋,一愣。
周京臣笑着摸她小辫子,“妈妈担忧小叔叔。”
小珍珠懂得男人女人、结婚生娃了,神秘兮兮揪程禧耳朵,“妈妈,你担忧大斌叔叔,爸爸和方婶婶吃醋。”
“什么大斌叔叔!你妈妈的绯闻就是你和沈业四处传播的。”周京臣拉住小珍珠,“是柏文叔叔,你满月他抱过你。”
“柏文叔叔帅吗。”
“帅。”
“比爸爸呢?”
“在妈妈眼中,爸爸帅,在陌生人眼中,柏文叔叔帅,柏文叔叔是英雄。”周京臣耐着性子解释。
“爸爸也是英雄,妈妈是母老虎,爸爸有胆量和老虎睡一个房间,是武松。”
程禧不哭了,严肃质问,“谁说的?”
小珍珠大大方方的,“沈业。”
周京臣陷入沉默。
大金链子小小的年纪,颇有逻辑啊,是个学理工的好苗子。
“原本,我心软了。沈业这么黏珍珠,沈家又显赫,两家青梅竹马。”程禧一边抹泪,一边判大金链子‘无妻徒刑’了,“‘母老虎’你是武松?”
糟了。
炮火转移。
周京臣一字一顿教导小珍珠,“爸爸是公老虎,妈妈是女武松,去告诉沈业,谢谢他高看我,他看错了。”
小珍珠鬼精,察觉气氛不和谐,飞快溜了。
缅北,五月到十月是雨季。
凌晨五点,客轮靠岸。
林蔷薇撑伞下船,四名保镖随护。
“救命——”隔壁一艘货轮,是越南的船,一群男人堵住一群女人,往货舱里驱逐,“不安分,活埋你!”
“打电话!”一个蛇头站在甲板,“赎金五十万缅币,凑齐了,让你们回越南,凑不齐,有的是地方凑!”
女人们挤在舱门,破破烂烂的衣服,一遍遍联络家里。
穷的,舍了女儿、妹妹,根本不接电话,富的,和蛇头砍价,砍一万,蛇头搧女人一巴掌。
林蔷薇握拳,“欺负女人混账。”
她生活的大院,李家、沈家,孟家、林家个顶个是权富家族,老太祖、太爷、父辈、子弟辈,玩归玩,对女人,大半是情种。而她目睹的缅北,女人如草芥,如宠物,处处是炼狱。
忽然,一个女人跳江,为首的蛇头瞄准了浮出水面的脑袋,‘砰’的一枪。
鲜血蔓延。
大巴车从渡口行驶至医院。
黄局和一名下属在抽烟。
“我通知了云省警方,调集了外科、眼科的专家,叶队出境,咱们的同志马上接手。”
黄局点头。
“关键是,缅北这边暂时不放人。”下属发愁,“叶队朝赛宝开枪,是正当防卫,行车记录仪证明赛宝威胁了叶队,可巴黑没动手,无论是押运、殴打人质,还是袭击叶队,巴黑什么都没做。巴黑的亲属认为,巴黑有死罪,在法庭审判,由警方枪决,叶队没有穿警服,没资格击毙巴黑。”
黄局脸色阴翳掐了烟,下台阶,“林小姐。”
林蔷薇看着他。
“柏文逮捕了张坤团伙,救了乌鸦绑架的十二个华人,击毙了巴黑,帮我们的老同志报了仇。在南郊,又阻截了一批人质被贩卖,泰国警方也感激他。”黄局安慰林蔷薇,“我为柏文申请一等功。”
“我不在乎他几等功,我在乎他活不活!”林蔷薇压抑的情绪,一瞬崩溃了,“我在乎他救的人质回家了,他能不能回家。”
黄局眼眶一湿,“六年前,柏文要求执行缅北任务,他刚转岗缉毒,是生面孔,缅北四雄不认识他,他没有亲属,未婚未育,无牵无挂,是最合适的人选。叶嘉良和周柏南,死得不光彩,他经历了荣耀,落魄,无法面对叶家的结局。”
林蔷薇捂住眼睛,“他可以活吗。”
“在救治。”黄局悲恸,“情况不乐观,你有个心理准备。”
上楼。
尽头的一间。
四四方方的窗口,囚困了叶柏文。
他三十七岁了。
这一生,最青春的岁月,奉献在一线,留在缅北。
林蔷薇瞧着他,从风华正茂的男孩变成沧桑的男人,从叶家的小公子变成孤儿,从会笑会闹、会骑单车载着她去郊外、会系着围裙煮长寿面、会在警队篮球赛上进了三分球向观众席的她欢呼
那么厉害的叶柏文,那么铁骨铮铮的叶队,此时,昏迷在病床上,椅子上的衣裤血迹斑斑。
一片,一大片。
红黑色的血。
子弹刺透皮肉,他多么痛。
哪有人不惧痛呢。
只不过,痛与忠义之间,普通人选了痛,英雄选了忠义。
包裹在他血色中的弹孔,也刺她心。
“柏文。”她推开门,幽寂的病房,冷冰冰的,“我来接你了。”
男人扣着氧气罩,双目紧闭。
“钻戒很漂亮,我戴在中指了。”林蔷薇停下,一寸寸摩挲他手,粗糙的,厚实的掌纹,“等你醒了,给我戴在无名指。”
一名护士招呼她,“重症病房不允许家属进入。”
她不走。
护士又叫了值班同事,拖着她出去。
“柏文!”林蔷薇声嘶力竭,“你王八蛋你死了,逼我也死吗。”她摘了钻戒,狠狠一扔,扔在被子上,“谁稀罕嫁妆一枚戒指,一盒骨灰,是你的交代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