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墨……”燕归怂怂的喊她,欲要挽回点什么。
“嗯?”
墨上筠一歪头,甩了他一记冷眼。
“好叭。”
燕归不敢造次,乖乖地站在她后面。
闹腾归闹腾,但时间却也没耽搁。
四人一路沿着他们划分的路线走。
虽然具体路线的困难程度是无可预料的,毕竟是洪水、地震等自然灾害之下,你不知道原本的道路有什么阻碍,但就最初划出来的几条路线里,墨上筠还是选择了有难度的那一条。
步以容那一队是难度最大的。
走了二十来分钟,他们彻底跟其余的队伍分开了,而前方的泥泞道路也让他们的行动愈发的艰难。
渐渐的,他们能够看到地震后的惨状。
地面裂开,山体塌陷,树木拔地而起,这样的山区震动过后,带来了难以想象的惨烈画面。
雨还在下,洪水翻滚的声音,仿佛近在咫尺。
前面半个小时里,他们都没遇见一个人,但一路走来的自然景观,却让他们在沉默中不由得心生敬畏。
开始燕归还用一张能说会道的嘴叭叭地说话,尽量缓解着空气中沉闷的氛围,可渐渐地连他这种随时满怀激情的人都没了声音,耷拉着脑袋,安安静静地走在墨上筠身后。
“前面有个村子。”
终于,走在最前面的墨上筠停了下来。
这里的村庄散乱,房屋建筑也不是拥挤在一起,严重影响到他们的勘察。
走了那么久,终于看到一栋两层楼的红砖建筑,在这宁静的夜晚里显现出一个轮廓,看起来傲然挺立,但当灯光打过去后,他们的心却猛地一惊。
看似架起来的建筑,实则轰然塌陷,附近的地面有着明显的裂缝,整个建筑打中间部分下陷。
那栋建筑安安静静的,没有一点声响。
他们没有见证过地震来临之时的晃动,也没见证过那栋建筑的倒塌时刻,所有的动静都与他们无关,他们只看到眼前能看到的——倒塌的房屋,静谧的,毫无声息。
雨声落在耳畔,好像突地增大了。
“如果住了人,应该没救了。”这是丁镜沉默片刻后说出来的话。
“墨墨。”
燕归咬了咬唇,忽然喊了墨上筠一声。
没有人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但又好像知道了他的意思。
稍作思忖,墨上筠便迅速做了决定,“去看看。”
她朝后方看了一眼,又补充道:“我和燕归去看这一栋。丁镜,郁一潼,你们去看其他的。往里走的村民应该会多一些,召集村民,安抚情绪,组织救援,但有一点——”
顿了顿,墨上筠的眼睛眨了眨,感觉有雨被吹到眼睛里,她的声音倏地轻了几分。
她说:“我们不参加救援。”
救援等后续的队伍赶到,他们负责勘察。
他们的任务比救援队伍更重要。
这是在临行前,大队再三跟他们强调的指令,也是墨上筠和步以容在直升机上,再三跟队员们强调的指令。
背负着这样的指令,就注定他们要遭遇点什么。
“是。”
“嗯。”
郁一潼和丁镜一前一后应声。
没有多话,两组人自动散开。
丁镜和郁一潼沿着先前的道路继续往前走,而墨上筠和燕归绕过稻田沿着小径朝先前所看到的那栋二层建筑走去。
“有人吗——”
刚一走近,燕归就扯着嗓子喊道。
他围绕着建筑物,连喊了几遍。
回答他的只有沉寂。
在一遍又一遍的喊话没有得到回应后,燕归心想:这里应该没有住人,可能主人家早就搬出去了。
可他这样积极乐观的想法,不到三秒就濒临瓦解。
墨上筠站在一面墙旁,静静地伫立着,直至燕归绕了大半圈后才发现。
“墨墨,怎么——”
燕归走过去,一张口,可话没说完,就怔住了。
他们所站的,是正门的方向。
门板随着墙面倾斜倒塌,灯光打在上面,他们隐约能看到门板的痕迹。
被墙体压在下面。
看不到藏匿在门板下的身体,却能看到渗透出来的血迹。
鲜红的,刺目的。
有一只手从门板一角伸出来,只有半截,被直接压断的,而连着的身躯就在门板下方。
那是一只小孩的手,曾经属于一个七八岁的女孩。
细小的手腕上,有几个扎头发的皮圈,几朵红花作为点缀,红得有些刺眼。
属于她的手指已经残缺不全,手臂上沾染着血迹和灰尘,被雨水又冲刷了一遍,颜色淡了一些,可看到皮肤原本的颜色惨白惨白的。
燕归很难形容在看到这一幕时的心情,惊愕和愣怔,亦或是悲怆和心痛。
他看了十来秒,然后冲到了旁边,疯狂地呕吐。
这一刻的他,只有茫然和呆滞。
墨上筠依旧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短暂的注视后,她将手中的照明手电移开了。
燕归吐了一阵,将苦水都给吐出来了。
他狠狠地抹嘴,然后见到一瓶水递过来。
一抬头,他看到站在旁边的墨上筠,安静的,冷静的,表情有些严峻,但并未崩溃。
他拧开瓶盖,仰头喝了几口水,然后站直了身子,吐出口气后喊她,“墨墨……”
墨上筠只是淡淡地说:“时间紧,走吧。”
话音落却,墨上筠转身离开。
愣了一下,燕归只觉得阵阵恶心感再次袭来,胃在扭曲抽痛,他咬咬牙,极力地遏制着恶心感,然后低头看着地面,迅速走开这一栋建筑,跟上墨上筠的脚步。
在抵达下一户人家之前,燕归的胃一直都在抽搐,他一闭眼就是那半截手臂,以及那带着花朵的皮圈。
祥和而安静的画面,却渲染出难以言明的悲伤。
他控制不住地会想那是一个怎样的女孩,七八岁,穿着漂亮的小裙子,头发长长的,偶尔会披下头发,偶尔用皮圈扎起来,笑起来的时候甜美又漂亮……
他连她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他永远不知道她长什么模样。
这让燕归止不住地回想、惦记,然后心一阵接一阵地抽着,好像被无形的大手攥住似的,浓浓的压力和窒息感。
山不再是山,水不再是水,它们在此崩塌碎裂,入眼的一切皆是冰冷的、尖锐的武器,前行的每一步都如同踩在刀子上,鲜血横流,遍地苍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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