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昀是猜到自家爹娘会惊讶, 却没想过老两口反应这么大。
在碗落地的时候,祁昀便起身, 扶住了祁父, 扭头对着铁子道:“尽快收拾,莫要扎到人。”
铁子也不用旁人动手, 自己一路小跑去拿了东西来把地上扫干净,然后利落的退出去,还贴心的关了门。
祁父则是一直没有回神,愣愣的看着祁昀。
柳氏略好些,为母者当然都希望孩子都越来越好, 她也早就知道皇上有意给自家三郎赐婚, 只是这个亲家实在是太高了些。
一开始受到祁昀的信时, 柳氏想着如今皇家没有适龄公主,莫不是有郡主或其他贵女的瞧上了三郎, 想要招为女婿, 不然怎么能用皇上赐婚呢?
这种事情其实并不新鲜,每年的进士里都会有被高门大户相中的,且如今朝廷里的那些勋爵们并不全是皇亲国戚,也有时代功勋被封爵位的,这种人家的女儿想要找新科进士做相公的也不少。
可是现如今祁昀说的孟家,比这些都来得好!
勋爵,说起来好听,家里世袭爵位,合该是高门大户, 可是他们这种寻常人家是不太乐意找这种人家的女儿的。
身份尊贵不好相与不说,哪怕是担着爵位,只能说明前人栽树后人乘凉,这树无论多么丰茂,也没办法保佑现如今的儿孙们都能有出息。
不少进士都是满腹经纶,抱负远大,可是一旦被这样的人家看上,鲜少能有在朝廷里出头的。
因为一旦迈进了这种人家的门槛儿,便如同招赘一般,莫说朝堂上不一定有助力,只怕在家里也是要伏低做小一辈子。
孟家却不同,担着皇后娘家的名声,还有个做宰相的家主,帝后和谐,实权在握,这种人家只会越来越好,一等一的显贵。
做他家的女婿,只要不是傻瓜废物,那都是有大前程。
如今却能轮到自家三郎……
柳氏死死的拽了拽手上的帕子,好歹定神,才稳住声音问道:“要说的是孟家的哪位姑娘?”
祁昀回道:“孟家一共两个姑娘,如今说的是皇后娘娘的嫡亲妹妹,孟家的五姑娘,闺名芷兰。”
五姑娘,孟五姑娘。
柳氏把这个称呼在心里念叨几遍,记下来,一时间也想不起来问什么生辰八字,而是道:“不知这位五姑娘的性情如何,相貌如何,可好相处?”
祁昀虽没见过孟芷兰,可是光凭孟家的家教还有楚承允透的口风,就能猜到一二,这会儿便道:“品貌俱佳,极好相处,娘大可放心。”
换成旁的人家,哪怕祁明是新科探花郎,还得到皇帝信任,但是到底是寻常人家出身,难免会被岳丈家瞧不起。
但是孟家不同,这种人家必然家规森严,家中在朝为官者众多,极重名声,反倒能让祁明免遭白眼。
柳氏点点头,放心了几分,作为母亲,柳氏只要知道儿媳妇是个好的就成了,旁的他都不在意。
倒是祁父,好不容易回过神,刚刚母子两个说的话他都没听清,只管看着祁昀问道:“二郎,为何孟家同意和咱家结为亲家?”
祁昀低垂眼帘,心想着,自然是因为皇上是祁明义兄,想着要做个连襟,又想要给祁明朝中找个靠山方便他以后施政,这才上赶着撮合。
但是这话祁昀是不会告诉爹娘知道的,终究他们年纪大了,不禁吓,虽说和皇上结义当兄弟听起来是个极荣耀的事情,可要是说出来,只怕会惊到二老,少不得让他们担忧,而且一旦传出去只怕对三郎的名声也不好。
伴君如伴虎,这话流传极广,谁都觉得在皇上面前晃悠格外危险,哪怕祁昀自己知道如今这位皇帝罕见的仁善贤德,但旁人不会相信的。
故而祁昀只是道:“因着三郎得中后,跨马游街,被孟五姑娘相中,两人一见钟情二见倾心,互有许诺,孟家这才同意。”
这话说的也是实话,少女爱慕探花郎,少年倾心美娇娘,这本就是世间常理。
只是听在祁父和柳氏耳朵里,却瞬间脑补了不少大戏。
柳氏甚至叹了一声:“只怕五姑娘为了说服家人少不得抗争,难为这孩子了。”
祁父也点点头:“居然还求了皇上的恩典,多半是咱家三郎出的主意。”
“不知道亲家生不生气……”
“三娘,咱们可得多多准备聘礼才好,总不能亏待了亲家公。”
祁昀:……
祁二郎有些想不出来自家爹娘在想些什么,只觉得真不该让他们听那么多话本,那些落榜书生写出来的爱情故事大多不靠谱,偏偏听起来和真的似的。
不过既然他们连“亲家”都喊上了,便说明这门亲事是必然会成的,祁昀也就不再多言,叮嘱爹娘接着用饭,便带着铁子离开了。
待祁昀走后,老两口相对无言,坐在那里许久都没有开口。
原本还有些肚饿,现在都被吓了回去,半点感觉不到。
等桌上当做宵夜的粥已经凉透,柳氏才开口道:“既然已经是定下来的事情,我们要开始着手准备了……这三媒六聘一样都不能少,我给三郎准备的那些东西都得拿出来才好。”
祁父却没说话,只管坐着,眼睛看着未知的地方,显得有些茫然。
他是个老实本分人,觉得自己最大的福气就是娶到了柳氏这么个好娘子,谁知道好事一桩接一桩,现在竟是能和宰相做亲家。
这……这怎么和做梦似的?
柳氏则是果断很多,既然事情无法更改,还是个天上掉馅饼一般的好事,她立刻就没有了旁的心思,而是直接起身,拍了祁父后背一把,道:“你好歹说点什么,这可是咱家的大喜事儿,你别老沉着,眼瞅着就要过年,也该好好给三郎准备东西才是。”
祁父反手拉住了柳氏,昂着头看她,声音有些哑:“三娘,我……我是不是在梦里?”
柳氏闻言,立马伸手在祁父的脸上捏了一把,没好气道:“得了,你的胆子我还不知道?谅你也不敢做这种梦。”
被捏的疼了,祁父却笑起来,连连应声:“娘子说的对,我可不敢发这种梦。”
柳氏横了他一眼,却也跟着笑,又拍了他一把,而后老两口也顾不上吃东西,只管进了内室翻出来了家里的账,翻看盘算着怎么给三郎备东西。
这次显然是要和高门结亲,那这聘礼必然不能小气,总要细细谋划才好。
只是求亲之事不是一蹴而就的,要慢慢筹谋,祁家二老也没有大肆张扬,只管默默地给自家三郎准备东西,又因着他们无比坚信自家三郎和孟五姑娘是话本里头那种历尽千难万险的爱情故事,故而越发不乐意亏待了祁明和孟五姑娘。
里面的不少物件少不得要让叶娇和方氏帮忙采买相看,叶娇是知道内情不会好奇,方氏则是根本没往那边想,妯娌两个默契的都没有多问,只管买了就是。
今年这个年过得依然格外热闹,甚至比起往年来更加红火些。
祁家的商铺越来越多,庄子上的收成也是极好,今年光是出腊钱就出了将近三百贯。
原本来送匾额的二十名护卫也告辞离去,去处不明,祁昀也不问,只是在他们离开后烧了三堆稻草,还专门叮嘱小厨房做点糯米的糕点,借此去晦气。
纵使祁昀不信鬼神,但是既然猜到这些人此去是冲着两个废王,必有杀戮,祁昀哪怕是为了自家妻儿也要多想些,还是有些忌讳的好。
来祁府拜见的人络绎不绝,也有不少帖子请方氏叶娇去各种茶会。
其中意义不言自明,因着祁家三个郎君都有出息了,如今难得叶娇回来,方氏也出了月子,自然要趁这机会和她们多多相处,最好也能拉上些关系,好帮助自家。
瞧瞧人家董氏,与叶娇关系好,这药铺都要开去京城里头了,多沾光啊。
哪怕搭不上叶娇,能和方氏搞好关系也是极好的,人家祁昭庄子里的佃户个顶个的有闲钱,这样的东家也是难得一见。
可是方氏也不是每处茶会都应的,因着叶娇去京城日子久了,对家里这边的事情不甚清楚,方氏就帮着她定下了哪个要去哪个不要去,推掉不少,而去的多是官眷或是熟人,方氏也都跟着叶娇一起,多有照拂。
这一来二去,妯娌二人的关系牢靠不少,倒是比叶娇离家之前还来得亲近些。
很快,便到了大年三十。
年三十的时候,到家来拜年的人少了很多,祁家索性闭了大门,开始准备好好地过年守岁。
等到晚上吃饺子时,相比去年,桌上少了祁明,却多了不少奶娃娃。
龙凤胎追着旭宝满处跑,石头在后面跟着护着,而月儿则是安安静静的呆在方氏怀里,瞪着乌溜溜的眼睛四处看。
饺子上桌时,几个孩子都被抱着坐到了专门给他们坐的小一号的椅子里,旭宝石头自己吃,龙凤胎则还要人喂。
原本叶娇是很喜欢喂孩子们吃东西的,那种喂完了这个另一个就张着小嘴等你的模样格外讨喜,只是这次叶娇却把喂饭的事情交给了莫婆子。
祁昀不由得在桌子底下攥了攥叶娇的手,小声问道:“怎么了?”
叶娇偏头,也小声的在他耳边回道:“我吃饺子从来都……还是让莫妈妈来,我怕噎到他们。”
祁昀也记起了每年除夕都会出的事情,便不再问,只是越发关注叶娇了。
当瞧见叶娇一次又一次的把铜板默默地往荷包里塞的时候,祁昀不由得想着,自家娘子这运气当真是世间少有。
想来回去叶娇又能打个铜钱的穗子了。
而今年守岁的时候,是大人带着孩子们一起的。
床榻上,旭宝蹦来蹦去,如意咯咯笑着跟着蹦,宁宝也难得的没有一个人团在一旁,而是也站着跟着哥哥妹妹一起玩耍。
孩子们玩闹的时候,祁昀和叶娇自然没了谈情说爱的心思,只管护着他们,就这么过了年。
待外面烟花燃放,鞭炮噼啪,孩子们去瞧了热闹后就熬不住,沉沉睡去,待把他们都送回到了各自房间,夫妻两个也是筋疲力尽。
哪怕躺在一处,气氛正好,想做点什么却也是有心无力。
叶娇打了个哈欠,只穿着抹胸,藕臂伸过去抱着男人的腰,闭着眼睛,先是侧着身子靠在他的胸口,而后怕压的自家相公睡不好,又蹭了蹭挪到了男人颈窝,贴的很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