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前,于丽英带两个孩子去县里买过年的衣服,即便再苦,也不能苦孩子,这是这一代父母的共同认识。也许从小生活在物质匮乏的年代,而如今正赶上生活条件飞跃的时代,对孩子总是予给予求,宁可亏待了自己也要供着孩子。
这些年也是宽裕的生活过惯了,于丽英对过年衣服还是有些要求的,往年都是县商场里头买的,今年她妹妹妹夫开了个衣服店,都是从广州那边淘来的,款式新颖,于丽英也照顾自家人的生意,今年大部分衣服都是从他们那边买的。
于丽英的娘家就在县里,父母都是工人,兄长和弟弟顶替了父母的职位,妹妹也是嫁给了县里的人家,她上头有哥哥,下头有弟弟妹妹,打小要照顾弟弟妹妹,大了一点自己也知道家里的好处肯定是轮不到自个儿的,自己努力考上了卫校,分配回县医院做了个护士。
婚后,也和娘家关系紧张了一段时间,她和方季康是自由恋爱,方季康是农村人,县里又没房子,虽然工作好,可在于家人看来,嫁给一个农村人,那就是低嫁,而且八十年代开始已经减少了分配房。若非于丽英坚持,也没有现在了。后来,方季康买了房,日子越过越好,关系才缓和。
于丽英自知自己从来不是父母最疼爱的孩子,四个孩子总是有长短,父亲最疼大哥,母亲最爱小妹,弟弟总归是男孩子,总能继承一点家业。她从认清事实那一刻起就明白她得靠自己,在婚姻的选择上,她也坚定地没有听从家里的安排,而是选择了她认定的方季康。
事实证明,她的选择并没有错,方季康负责又顾家,公婆明事理又不麻烦。在这样一个越过越好的档口,选择抛下一切重新来过,是需要勇气的。
于家父母就是传统型的父母,喜欢掌控儿女的一切,而于丽英从来不是任人摆布的人,也导致她和父母的关系一般,在辞职时,于父于母劝解无果之后,又是一次僵持。
出了月子就回了乡下,于丽英也没怎么管娘家怎么想,临近过年,却不好一直这么僵着,总是得给个台阶下。
沈老师准备了一篮子鸡蛋和一只土鸡,让她给娘家送去。沈老师多明眼的人,如何看不出儿媳妇和娘家的间隙,只佯装不知,却是准备充分。
有时于丽英也不得不服婆婆,婆婆为人处事外人无不称好,于下面三个儿子媳妇,该管的管,不该管的半点不沾,想想亦是这般知进退懂分寸才能养出四个成器的儿女,这成材率算上她这一辈人都没有的。
于家住的还是七十年代造的家属楼,一家就四十平,后来八三年厂里又建了一次分配房,家里头才宽敞些。但八五年的时候广电通讯厂和建筑公司合伙建了单元房,悔得肠子都青了,就差个两年,就是筒子楼和单元房的区别。虽然贵了点,可凑一凑,还是能拿得出来的。
方季康把母子三个送到丈人家,他要去办置年货,见见老朋友。
面对女婿外孙,于老太的冷脸也崩不住,等方季康一走,立马数着鸡蛋往自家的篮筐里放,神色渐渐好转“你婆家养了几只鸡过年的时候还要请你嫂子家。”
于丽英知道她娘得寸进尺的毛病,可从来不惯她“我们家难道不用请客了妈,您要看不上这么点,我就拿回去自己吃。”
于老太气得不行,人家养闺女都说是贴心棉袄,她养的就是个刺头似的,冷哼一声“拿你点东西比要你命还难,果然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大嫂和振国媳妇要是把家里的鸡都拿回娘家去”
“她们敢”于老太说完才觉失言。
于丽英当真无言,天底下哪有这般好的事情,儿媳妇拿进来,女儿也拿回来,敢情这天底下的便宜都让你占去了。
方知浓是第一回来于家,于老太拿了点糖在她嘴巴上涂了涂,方知浓舔了舔才知道是糖,作为一个婴儿的味觉,难怪小孩子都爱吃糖。
于老太瞧着雪白可人的外孙女,倒是生出那么几分疼爱,却也抵消不了失去两个公职的惋惜,说道“阿二叫什么”
“知浓,浓浓。”
“生得像季康,你婆婆给你甩脸色吗”
于丽英奇怪“为什么要甩脸色”
“为着生个闺女,连公职都没了,你公婆没给你脸色看”于老太觉得农村人可最重男轻女了,生个儿子倒也罢了,还生了个闺女。
于丽英暗道那是你自个儿这么想吧,把方知浓放膝盖上坐好,给她两根磨牙的小饼干,摸了摸乖巧的脸,道“没,浓浓一直是她奶奶带的,比谁都疼。这一代就浓浓一个姑娘,她伯母姑姑都稀罕得紧。”
于老太想想方家一溜儿的孙子外孙,说不艳羡是假的,从那个年代过来的,总是有点重男轻女的。
“你说你们这好好的工作,为了养个小二子,损失多大。”于老太现在想想还扼腕叹息,多好的工作啊,尤其女婿,都已经是个小领导了。
于丽英看看方知浓,现在孩子小听不懂,但大了难保她妈嘴上没个门把在孩子面前乱说,正色道“妈,我和你说过了,我们不是因为浓浓才辞职的,我们本来就有辞职的想法,正好有了浓浓。我的工作有时候夜里还要加班,家里都顾不上,季康想出来自己办厂,现在已经买下镇上的线缆厂。你少在孩子面前说这些,现在听不懂,以后难道还听不懂。”
于老太的关注点立即转到线缆厂上去了,惊讶道“啥买下了线缆厂你们这不声不响的,哎呦,我女婿还成老板了啊”
于丽英可怕她出去乱说,解释道“和政府谈了两个月,几个人一起干的,什么老板啊,现在还有十来万的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