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对于这个妹妹,裴清砚第一眼的时候便知道,她于自己而言,太过刺眼。
她是苏家唯一的血脉,却沦落市井,她娘又被章将军强娶了回去。
明明她和自己一样,命途多舛。身处沼泽,却从腐朽的树干里长出新叶。
吸引着的,具是他这样的肮脏之人。
裴清砚垂下了眼眸,轻言细语的哄着苏慕晴安睡。
她的肌肤都被热气熏染出一丝红晕,透着勃勃的生机。朝近还能看到细细的绒毛,犹如珍珠似的光滑白皙。
她在自己面前睡得如此安稳,全然不知,他犹如一条张着血盆大口的毒蛇,要将她吞至腹中。
裴清砚呼出一口浊气,许久才从她的屋子里退了出去。
流玉站在外面,恭敬的低着头。
燥热的盛夏已经来临,裴清砚却像是一颗不受季节影响的夏竹,永远那么风轻云淡,把控一切。
“照顾好她。”
流玉恭敬的朝裴清砚说“公子,周大儒求见。”
“周升”裴清砚凤眸微眯,“他怎么想起来见我了”
周升周大儒,无比厌恶着宦官当权,已经朝皇帝上书进谏了数次,皇帝都一意孤行的驳了回来。
他是宦官养子,周升怎会来见他
流玉忐忑的摇头“奴也不知,只不过周大儒铁了心要见您。”
裴清砚眸色淡淡,连目光都不曾放在流玉身上。
“那便见见吧。”
他很快离开了此地,流玉的背后都渗满了密密麻麻的冷汗。
近来,公子越发不似那寡言木讷的模样了。
似乎是从小姐来了裴府过后
流玉有些疑惑,若这才是公子的本性,那为何他要伪装多年,还让裴公公对他生了嫌隙觉得自己的养子无能呢
流玉思索许久,也未能想出个所以然来。
正当此时,谢瑜君来到了此处,见流玉站在外面,不由柔柔的说“慕儿的身子还没好么你怎么站在外面”
流玉回过神来,连忙朝她行了一礼“夫人,这会儿子小姐还在睡。”
谢瑜君一看天空,明明艳阳高照,正值正午啊。
她心里越发着急,想必一定是慕儿病得太厉害了,这会儿都在沉睡之中。
“娘,你怎么来了”
苏慕晴才刚刚入睡,方才听到谢瑜君的声音,已经醒过来了。她坐在床上,睡眼稀松的揉了揉眼。
“你大兄今日托人送了东西过来。”谢瑜君走了过去,将玉佩交在她手中。
苏慕晴睡得迷迷糊糊,正巧看到了这一半玉佩,忍不住睁大了眼。
这玉佩据说是苏家的传家宝,可苏慕晴没出生前苏朝风就死了,苏慕晴根本没有见过她。
她问出了自己一直以来都格外在意的问题“为何这玉佩只有一半”
“当初我也曾问过你父亲,他说是在一个雪夜天里,不小心掉了。”
这么重要的东西,怎会掉了呢
苏慕晴怀着疑问,但她幼时常常听谢瑜君提起苏朝风,那是个绝不会对妻儿撒谎的男人。
若是旁的男人这么说,苏慕晴一定是不信的,觉得他们会不会有了外室。
而苏朝风说这样的话,她却下意识想信一回。
外面的阳光略有些刺眼,八角亭内,风铃声轻轻作响,带走一丝燥热。
周升负手站在厅内,一身儒衫,长袖似流水。
“周大儒。”
他看见裴清砚,竟没有半点倨傲“今日老夫唐突,裴公子勿怪。”
“怎会。”
周升一直在看他,裴清砚容貌清隽出众,在南阳城都是数一数二。怎么看都不像是裴德胜随意捡了个孩子,收做了自己的养子。
“那日栗山诗会,老夫第一次见到裴公子,便觉得后生可畏。”
“周大儒今日来有何目的,尽可直说。”
周升也不与寒暄,紧皱着眉头望向裴清砚“那日你腰间的玉佩,是从何处得来”
“自打小便有。”
周升脸色大变,怔怔的望向裴清砚。
“你有没有想过,那玉佩有可能是你真正的父亲所留”
裴清砚目光如炬“周大儒识得”
周升神色仿徨“你可知苏朝风”
“自然知晓,他是妹妹的生父。可周大儒突然说起他是何意”
周升几近癫狂的叹“天意啊,真是天意。没想到慕儿又成了你妹妹,还是名正言顺的,那玉佩,乃是苏家所有”
裴清砚心绪剧烈的翻涌了起来。
不不可能的
“朝风乃是老夫的弟子,老夫当初早知道慕儿是女儿身,她在将军府过得实在不易,为了保全她,老夫才令门徒传出想收她为弟子的言论。”
周升叹了又叹,“本以为朝风只有这一个血脉在世,没想到”
他接下来的话不言而喻,裴清砚不知不觉的捏白了手,眼神也变得阴鸷可怖“可有证据”
“你那玉佩,另一半属于慕儿,只是被她遗留在了苏家。”
裴清砚才打开的心扉,瞬间蒙了一层阴霾。
他的语气压了下来“单凭玉佩,不足以证明这些。”
周升知晓他一时半会儿不会接受“那玉佩如此重要,朝风不可能给一个外人。你若不信,尽可去问问慕儿。”
若非那日栗山诗会他见到了裴清砚,也不会知道苏朝风仍有一孩儿流落于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