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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第 29 章

“属下只忠于殿下。”

苏丞看她一眼,把册子合上“前段日子弄弄跟我提起你,苏泽生的事解决后,如果你想恢复忍冬的身份回她身边,我可以成全你。”

“多谢主子。”觅薇是烟尘女子,哪怕她再干净传出去旁人也会低看,忍冬固然是个丫头,却是良籍,她自然是想做回忍冬的。

苏丞走后觅薇怅然地独自在静谧的院中漫步,脑海中不觉想到了以前的往事。

还记得九年前那场隆冬的大雪,她衣衫褴褛地被乞丐们从破庙里赶出来,一个人躲在巷子里瑟瑟发抖,她又冷又饿,却又倔强的不肯哭出声来。他便那么毫无征兆地站在她面前,明明和自己一样大,不过总角之龄,却如少年般束着发冠,面色肃然,有着这个年纪不该有的成熟与稳重,却又俊逸倜傥,矜贵的让人触不可及。

“跟着我,你以后不会挨饿,不会受冻,但是你必须听我的话。”他的声音很稚嫩,却似有魔力一般让人生出几分敬畏,说完把油纸包着的热包子递给了她,“接受的话,你就吃了它。”

看着那诱人的包子,再望一眼如谪仙般高贵的男孩,她没有犹豫,接下了那几个包子。

他的神情始终淡淡的,对于她的选择没有欢喜,也没有轻视,只淡声道“自今日起,你叫忍冬。”

他教她武艺,教她琴棋书画,却从来不对她笑,不过她依然很高兴,因为他对她那样特别,教她那么多或许这辈子都不可能有机会接触的东西。她也很聪慧,很努力,从来不让他失望。

她曾经以为自己在他心上是特别的,直到后来她跟其她死士待在一起,她才知道自己只是他培养的其中一个。

是啊,他从来止乎礼,对谁都疏远的近乎冷漠,又哪有什么特别可言。

她为自己先前的异想天开而觉得可笑。

直到后来她随他进了平南侯府,做了他的大丫鬟,她才猛然发现那个永远清冷疏离,高高在上的少年,也有那样随和温柔的一面。而他的这份温柔,只对一个人,那就是三姑娘。

她曾偷偷的羡慕过,最后只化作舒心一笑。其实有那么一个人能让主子不再孤独,真的挺好,而那个人,未必就非得是她。

三姑娘很好,她洒脱,率性,娇憨,恣意快活,永远都是被阳光普照的,让人看着都觉得心里少了许多阴暗。主子承受太多,经历太多,他正需要有三姑娘这样的女孩子来填补内心的缺憾。

许是她想事情太过出神,不小心撞上了一个醉酒的男子。男子飘忽的目光在她脸上打量,摇摇晃晃着伸手去摸她的脸“好漂亮的美,美人”

这醉汉觅薇不认得,便知道必然不是朝中要员,顶多是个小官宦,或者仗势欺人的纨绔子弟。她神色微凛,下意识便要抬手教训那人,瞥眼间看到了正往这边走来的苏泽生,锦衣华袍,神情闲适。觅薇灵机一动,躲避着那个醉汉大声呼救。

苏泽生闻声抬头,看见这里的情景眉头微蹙,举步上前呵斥那人“哪里来的登徒子,清风苑的规矩便是你情我愿,岂有以势压人的道理”

苏泽生平日里很少来这种地方,今日恰巧被几个同僚叫来谈事情,他逼不得已只好来了。可又受不了里面的氛围,故而出来透透气,不想竟遇上此事。

他最见不得那种酒肉好色之徒,面色也就十分凌厉。

醉汉看见他,色胆收了大半儿。左仆射苏泽生是尚书省的二把手,太师最信任之人,且为官清廉,铁面无私,混这个圈儿的人哪个不认得

他忙陪着笑脸对着苏泽生行礼,言说自己醉酒犯了糊涂。苏泽生不屑于跟他这种小人物交道,只摆了摆手让他退下,随后他负手便往前走。

觅薇对他行礼“多谢苏大人出手相救。”

苏泽生驻足回首,看了看她,淡声道“不必。”

觅薇瞥了眼他手里握着的玉笛,略显诧异地道“大人也爱吹笛”

苏泽生低头看了看手里那支玉笛,没有回应。

觅薇笑道“刚巧觅薇也喜欢此乐器,不知是否有福气得大人指点。”

苏泽生第一次抬眸打量她,干干净净的一张脸,肌肤白皙,眸色幽远,黛眉仿若扶柳,媚而不妖,举止大方,跟里面那些女子似乎不大一样。

鬼使神差的,他将笛子递了上去。

苏丞和苏瑜兄妹二人一连三日都没再见面,苏丞依旧在忙,早出晚归,无非是朝堂上的事。

至于苏瑜,那日之后她的性子难得安静了,整日闷在屋里写字看书,或者拿了棋谱一钻研便是一日。蝉衣和青黛看着她突然的改变,心里也不知该喜该忧。姑娘不是安静的性子,如今静成这样实在反常,让她们二人隐隐觉得不安。

何况这都三天了,三公子一次也没来看过姑娘,姑娘也未曾提过三公子的只言片语,甚至一天里话都极少。

便如现在,榻几上的那盘棋已经下了两个时辰了,姑娘却仍没要结束的打算。

这时,外面的人说三公子来了,蝉衣和青黛面上皆是一喜,纷纷出去迎接。

苏瑜听见了,只摆棋子时动作微微滞了滞,随后继续低头看手里的棋谱,对外面的一切仿若未闻。但只有她自己知道,自打听到下人说三哥来了,她好容易静下来的心便有些慌了。

这几日她反反复复想了很多,有时候觉得自己的猜测是无稽之谈,三哥一直都拿她当妹妹看,可有时候再想,似乎又觉得三哥对她的好的确超越了兄妹之情。何况,三哥言辞冷厉地不准她在宴会上跳舞时,那动作神情如果不是有旁的心思,她实在不知该如何解释。

她觉得自己一定是那些才子佳人的书看多了,满脑子情情爱爱,故而会这么想三哥,所以三日前让人把那些书全烧了,一门心思写字,看诗书,研究棋谱,她想让自己的心静下来。

而实际上,直到今日她才算勉勉强强把心思放在正经东西上面,也找到了些下棋的趣味。不想这么巧,三哥就来了。

他一来,苏瑜莫名觉得心虚,也不知该如何面对。听到沉稳的脚步声进了屋,她低垂着头,一颗心砰砰跳着,竟格外紧张。

她是三哥的亲妹妹呀,三哥怎么能把心放在她身上,有悖伦常,传出去惹人非议不说,她自己也心里好生别扭。

原本好好的兄妹,如今可让自己如何面对他

这个时候,她突然好希望自己这三天来都是胡思乱想,误会三哥的意思了。可是,真的是她自己想多了吗

苏丞自进门苏瑜便没抬头,就跟没看见他似的。苏丞在心里叹息一声,握了握拳走过去,在她对面的榻几前坐下,目光落在棋局上。

这丫头的棋艺不是一般的糟糕,上面棋子摆的乱七八糟,实在不忍直视。

又见她自顾自地落了一子,他将那颗棋子捡起来,换了个地方,缓声道“那里太冒进,应该放这儿,进可攻,退可守。”

苏瑜心里烦躁,耳根发烫,挥手把棋局搅乱“我困了,去睡觉。”说着就起身欲往内室走,自始至终没敢抬头看她三哥面上是何表情。

苏丞轻描淡写“还在为那日之事跟三哥怄气”语罢见她步子顿住,他自己斟了杯茶。

苏瑜纠结地站在原地,鼓足了勇气转身看过来,却见苏丞神情淡定,气质儒雅,分明还是她以前哪个华贵不凡的三哥。

莫非,真是她会错了意

苏瑜这般想着,自己又走回去坐下,却抿唇不发一语,只单等着听三哥怎么说。

苏丞看她一眼,给她斟了茶递过去,见她不接,他便随手放在边上,轻叹一声“母亲因一舞与父亲结识,嫁入咱们苏家,备受呵护。她和父亲的感情固然让人羡慕,可你便只看到了这一个例子吗当初母亲一支凤蹋金莲让父亲倾心,秦皇后难道不是因为那支舞嫁给了今上可秦皇后,又是什么下场”

苏瑜微怔,抬眸看向他,早把之前脑子里那些关于三哥的乱七八糟的想法抛诸九霄云外了。那日三哥那样生气,那样慌乱,莫非是怕她步了秦皇后的后尘秦皇后没有与今上过过多少恩爱日子,便被如今的贾贵妃夺了皇宠,的确可怜。

三哥在为她着想,而她居然怀疑三哥对她她真的是胡思乱想啊

知道三哥依旧拿她当妹妹,苏瑜堵了好多天的心绪终于打开了,但随之而来的,则是羞愧到无地自容的尴尬。

“我,我当时没想那么多”她声音细若蚊丝,心虚地垂首绞着手里的帕子,耳根子比方才还要烫。不知道让三哥知道她这些天那样想他,会怎么样。

三哥这种仙风道骨、气质出尘的人,怎么会对自己的亲妹妹有什么旁的心思那些杂书真是害人不浅,让她满脑子都是儿女私情,居然怀疑到她三哥头上来,实在羞惭,她发誓以后再也不要看那种东西了

可是一想到自己手腕上的印子,苏瑜的气又上来了“那你也不能对我那么凶啊,还说什么我那么盼着嫁,我哪里盼着了不过就是说献舞嘛,你觉得不好为什么不直说,你还把我手腕抓的疼死了”

说到这个苏瑜是真的委屈了,金豆子一颗一颗落下来,可怜巴巴的“现在还疼呢。”

看见她手腕上的伤,苏丞眸中闪过一抹愧色,主动走过去在她跟前蹲下来,拉了她的手来看,声音柔了许多“很疼”

苏瑜赌气地把手缩回来,扭过头去不理他。

“是三哥错了,一时情急没控制好力道,伤了你。三哥再也不会了,再也不伤害你了。”看她哭得这样伤心,就好似有刀在他心上划,钻心的疼。

烛光下,他就那么单膝跪在她面前仰面看她,眸色那样柔和,神情中带着缱绻,带着疼惜。可惜苏瑜沉浸在自己的伤心里,泪眼模糊了视线,根本发现不了他的异样,只当自己产生了误会,抬手擦了擦眼泪,冲三哥破涕为笑“三哥不用自责,我知道你是怕我自作主张出了事,真的如秦皇后那般不幸福。你放心吧,我以后会很乖的,什么都听你的。”

她脸上泪痕未干便冲他笑,苏丞用大拇指帮她擦干眼泪,又爱抚地摸了摸她的头“傻姑娘。”

重新坐会自己的位子上,他白皙修长的手缓缓捡着榻几上乱七八糟的棋子,等全部收进棋坛里,抬头看她,语气一如往常“来,三哥教你下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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