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尚道:“施主何必咄咄逼人,叫师弟们难堪?”
“我在京师,也曾听人与高僧辩道,为何冥思教不行?为何自称高僧,却连普通的经文也背不出来?又为何自称佛教,所想所行的教义,却又同佛教正统相悖?”方拭非说,“既然他不行,说不清楚,那就换个人来吧。”
“阿弥陀佛。高僧并非师兄自称,而是百姓的美称。贫僧也曾提醒过他们,可信众盛情难却,实在无法推脱。”那人上前,稍稍躬身道:“贫僧来回答是施主方才的几个问题。所谓神佛,并非巧言善辩之人。自然也有不明的事理。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我等修士,也不过是肉躯凡人,不过是在佛祖引导下,较常人想得更通透而已。可是,信众知道,却未必能说的出来。说不出来,也未必就是不知道。”
方拭非:“贵教真有意思。答不出来的问题,也不代表不知道?那什么时候才能代表不知道呢?”
“道家不是也有句话说,道可道,非常道。施主能说得出道是什么吗?”和尚捂向心口道,“道在心中啊。做错事的时候,才能知道他是否理解错了。光凭一个人不会说,怎能断定他不合乎道呢?”
外头掌声雷动,叫好连连。
方拭非顿住,正视着那僧人。
哦,这人的确要厉害一点,能杀下她的威风。
冥思教里果然,还是不乏能说道的能人的。
林行远见她偃旗息鼓,眉毛一挑。
方拭非还有吵不过人的时候?这可真是稀奇了。不知道她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方拭非正想出声,一直静坐不动的叶书良终于开口道:“方主事,不可无礼。”
方拭非忿忿道:“凭什么?一群无知之徒在此招摇撞骗而已,我今日就揭露他们的真面目!”
“你又懂多少佛理?”叶书良斜眼瞥去,严厉威慑道:“你于冥思教有所偏见,所以才如此看法。不要在此处丢人了,向大师道歉。”
王猛气得跺脚。
不!不是偏见啊!
方拭非也跺脚,扭过了头。
前边的和尚见状朝他施礼道:“多谢使君谅解。”
叶书良颔首。单手撑地,站了起来。
方拭非闻言,恼羞成怒状道:“使君,您要想清楚啊!就方才那三人,也有本事称高僧,他们——”
叶书良冷声警告道:“你住嘴。朝廷决议,岂能由你个人喜恶来决定?”
和尚闻言,神色减缓,大方道:“朝廷能理解冥思教的教义,若是相合,实在是太好不过。冥思教亦是佛教分支,不想因先前误会,与朝廷对立。”
方拭非脸色微变,“谁理解你的教义?朝廷没有说过这话。使君也没有如此说过!你休得自作多情!”
这些话,在落实之前,自然是不能外传的。那僧人见方拭非如此反应,自觉明白他们的深意,点头道:“是。是贫僧误会了。”
同时对叶书良轻笑。
叶书良也和善地对他轻笑。
王猛咬牙,不由茫然。
现在是算什么事?
叶书良说:“今日打扰了大师讲经,实在抱歉。便不叨扰,先行告辞。”
叶书良拽了顾泽长,示意他一起走。
方拭非上前一步,与那和尚四眼相对,用力瞪着,脸上怒火与不屑的情绪毫不掩饰。
顾泽长还不住伸长脖子要往后看,被林行远用力拽着离开。
叶书良回过头,又是厉声说:“走了。还看什么?”
方拭非用力一哼,憋气从几人身边冲了出去。
一炷香后,众人先后回到衙门。
方拭非坐在烤炉边烘鱼干,举着把蒲扇轻轻地扇。
“你们之前,是在吵什么?”顾泽长立即提着衣摆跑出去,在她旁边坐下,空气里全是鱼腥味,他皱了皱鼻子。
顾泽长说:“你之前还说初来乍到,不要与冥思教对立,一面激怒百姓,叫他们偏激行事,可刚刚呢?我方才真以为你就要跟他们闹翻了!”
方拭非问:“你觉得冥思教真心实意的教徒里,最多的是什么?”
顾泽长眼珠转了转:“是……商人?”
方拭非说:“是蠢货!”
顾泽长愣了下,莫名觉得她是在对自己说的,就心虚地清了下嗓。
“如今冥思教想与朝廷交好,对我等很是客气。我等又势单力薄,深陷虎穴,举步维艰,不能公然与他们争斗。若有什么大动作,会让对方警觉,叫他们抓住把柄。可若是静观其变,恐怕坐个几年也等不到变数。”方拭非说,“信奉冥思教的人,大多不聪明,情绪易激动。他们可以煽动,我们也可以激怒。谁先动手,局势就变了。局势一变,机会就来了。”
方拭非用力挥着扇子说:“你看,纵然幕后之人知道,此时不该因一言不合,就来冲撞官府,可那群视僧人如神佛,视冥思教如真理,胆大包天,无所不为的信众,又能容忍我今日大庭广众的羞辱吗?”
方拭非说:“冥思教借由他们的无知来作为自己的武器,总该有自受其害,自食其果的觉悟。”
叶书良点头:“我不表态,那便只是方拭非个人与他们有成见。她如此年轻,自然会被对方小视,她的意见,又有多少重要?冥思教现如今,最迫切的还是与朝廷搭上关系,会忍。”
“哦——我明白了。”顾泽长顺着这么一想,便觉得很有道理。然而看着方拭非与叶书良无甚表情的脸,心里又有些不高兴。低声道:“你们都不告诉我。你们什么时候商量的?我……也想知道啊。”
方拭非抬起头道:“没商量呢。当时嘴痒,仔细一想觉得也不错,就骂了呀。还是叶郎中配合的好。”
叶书良笑说:“哪里哪里。是方主事机敏。”
方拭非大笑:“哪里哪里!”
林行远:臭不要脸!
作者有话要说:看呐!这厚实的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