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鸩闭着眼睛,只觉得脸颊濡湿,像是有泪水滚落了出来。他拼命地想要忍住,不想要皇帝看见,却根本逃避不过。那个无声流泪的样子仿佛把皇帝激怒,更加凶狠的折腾他
醒来的时候已经不知今夕何夕,身后又含了一截令人羞耻的物事。皇帝仿佛受了什么刺激,发狠的日夜索取,几乎到了他无法承受的地步。
他明明知道虞洛阳将要归来,却被死死的困在这方狭小的禁牢,不得逃脱。
那天夜里惊醒的时候,阿鸩挣扎着要下床饮水,折身时却发现皇帝竟是醒着的,幽幽的看着他。他默不作声的要转回,却听得皇帝开口,声音煞是低沉“明日,大军就要进京。”
阿鸩悄悄地算着时日,但根本没有人告诉他,此刻听得都愣住。他原以为还有一段时日的,想来应当是马不停蹄,才能在这个时候到达京郊。
皇帝语气幽幽“阿鸩,你想要去见虞洛阳吗”
阿鸩蓦地一颤。
他自然是想的,可是他知道这个时候应当怎么回答。他说“不想。”
嘴唇动了动,清晰的吐出了两个字,根本与所愿截然相反。他只觉得心脏中一股无可抑制的刺痛
皇帝却笑了起来,大概很满意这个答案“当真”
大军凯旋,班师回朝,可是有许多人都想要去看。
那曾经也是他的念想,可如今他还能够怎样
“不用了。”他听到自己平静的说,仿佛当真一点兴趣都没有。
皇帝看上去像是高兴的,轻轻地抚过了他的面颊,落到淡色的嘴唇上,不住摩挲。
阿鸩知道这个动作代表着什么意思,其中暗示的意味已经那样明显,果不其然皇帝再一次将他按在榻上,缓缓侵入。阿鸩麻木的迎合着,将面颊埋入了柔软的锦被中。
大概又有泪水浸出来了吧,但只要藏起来,就可以假装不曾哭泣。
一轮翻云覆雨,皇帝看上去心情极好,手指抚过了他的鬓发,却笑了起来“朕也不是这么不通人情的人阿鸩,这个回答朕很喜欢,暂时先放你一天。”
阿鸩背脊僵硬。
皇帝眼神暗沉,却含着笑说“今天,你可以暂时出宫了。”
朱红宫墙连绵而不绝,在这天地间,如同巨大的囚牢。阿鸩茫然的踏出了宫门,一个人来到了御街之上。
他终于出来了吗终于离开皇宫了吗
那个令他几乎喘不过气的地方,即使皇帝只放他一天,但也足够他欢欣喜悦了。
他沿着大道走下,渐渐步入了繁华的坊市。四周都是熙熙攘攘的人群,睽违已久的欢声并笑语。阿鸩怔怔的望去,只觉得几乎是上一个世纪的事情了。
他听到了说笑着,打闹声,孩童与母亲,姊妹与兄弟,觉得自己终于活过来了。
阿鸩就那样漫无目的的走着,连他自己都不知要走到哪里去。忽然间,脚步顿住,阿鸩惊醒。
不远处巍峨而高大的城墙,连绵不绝,守护着这座天下雄城,他竟是走到了城门旁。
虞洛阳就在郊外三十里的地方
那个声音从脑海中划过,整个人仿佛都战栗了起来。
阿鸩知道那个地方,他甚至知道了出了城门后应该如何去、如何才能到达京郊的大营。那么近的地方,如果骑马,甚至一个时辰都不要
有那么一小会儿阿鸩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然而在身体朝着城门迈出一步后,他却霍然惊醒。
阿鸩立在了人流的中央,苦涩的盯住了巍峨的城墙。
他如今这个样子,去见虞洛阳又有什么用呢
皇帝一而再再而三的威胁,个中意思再明显不过。他如果当真控制不住自己他会害了虞洛阳的
阿鸩转身,终于再不看城墙一眼。他知道虞洛阳明日就会策马入这道城门,或许夹道相迎,或许山呼海啸但是那些,他都看不到了。
他几乎是落荒而逃,浑浑噩噩的回到了自己府上,永宁侯府上上下下喜出望外,尤其是永宁侯老夫人,欢喜的都要说不出话,只是见着他精神困倦,才嘱咐着去休息,依依不舍的放开了他的手。
屋内依旧是临别时的模样,触手光新,当知是有人时时打扫。
他怔怔了很久,却发现门口不知什么时候立了个人。
武功尽失,甚至还不如常人。从头到尾,他连脚步声都没有听见。
是叶邢。
有很长一段时间了,自从上一次,叶邢在西山行宫受了鞭刑后,阿鸩就再也没有见过他。阿鸩知晓,自己越是关心,对叶邢就越是糟糕,是以后来还刻意克制,不要再去问。
叶邢侍立于旁,声音几分嘶哑“世子,明日需要去七宝楼上定个位置吗”
七宝楼位于朱雀大街,正是大军凯旋的必经之路。若果他想要明日看到虞洛阳,再没有比七宝楼三层包厢更好的地方。
叶邢原以为阿鸩会点头的,身为亲卫,从前他对阿鸩的行踪几乎了如指掌,见证了少年情窦初开的那段时光,自然是猜得出,阿鸩有多么想要见到虞洛阳。
这令他有几分黯然,但很快就藏好,不泄露分毫。他的存在,原本就是为主人排忧解难的。
叶邢不敢去想象阿鸩在宫里过的是什么样的时光,只能够在这些小地方让他开心一些。
阿鸩却是怔了怔,艰难的摇头“不用了。”
叶邢一愣,都以为自己听错了,又嘶哑的重复了一遍。
阿鸩闭上了眼“我不想去叶邢,我累了,你下去吧。”
他向来对下十分宽和,很少有这样不留情面的时候,叶邢原本还有满腔的话语,可是看着他那样疲倦而又麻木的样子,终于全部压下。
叶邢大概猜得到阿鸩在害怕着什么,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皇帝是那样的至高无上,掌腕翻覆,便可以决定蝼蚁的生死。阿鸩心中仍有挂念,不敢玉石俱焚。
阿鸩一个人在屋里枯坐着,直到照映入窗格的天光都暗淡昏黄。他陪了永宁侯老夫人用膳,一个人走在青石小道上,看着满园萧条的秋光。
不远处是练武场,立满了梅花桩,幼年启蒙时,阿鸩在这里度过了很长一段时光,这是他熟悉无比的地方。然而这一次,他跳上去,却连站都站不稳当。
衣衫上沾了泥土与沙尘,但他就像未曾察觉一样。阿鸩推开了卧房的门,看见了墙上悬挂的孤光。
那是他珍爱至极、重逾性命的宝剑,却已经空悬许久了。
阿鸩伸出手,像曾经的那般,想要将归鞘的孤光取下,却只听到了“当啷”的声响。
沉重的长剑砸到了冰冷的砖石上。
这一次,他已经麻木了。
神兵也罢,利器也罢。
宝剑蒙尘,大概也不想要再要他这么个无用的主人了吧
忽然间,窗外的花枝颤动了起来,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动静。阿鸩回过头,就看见有人从窗外跳入,落地无声,露出了一张平淡无奇却并不陌生的面容。
血浮屠暗卫。
是皇帝派来日常盯着他的那一个,上九。
阿鸩低声道“有什么事吗”
上九面无表情的说“陛下怜惜世子白日里辛苦,特地令我送了东西来,还望世子自己用上。”
阿鸩蓦地一僵,就见上九放了个雕花玉盒在桌上,那盒子外雕刻着龙凤交缠的花纹,华美精致,隐隐有几分黏腻的香气,里面装着什么几乎不做他想。
上九一板一眼的道“这是太医院最新调制出的脂膏还有世子锁在柜子里的那些物事,陛下说,请您一并取出来。”
被锁在柜子里面的还能有什么
阿鸩根本没有想到还会被提起,那只木盒中,左右不过那些情趣享乐之物,其中淫亵处,根本就不堪入目。
这样的要求委实是羞辱太过,阿鸩雪白的面颊上泛起了几分怒红。
他冷冷的看着眼前的暗卫,语气冰冷“如果我说不呢”
上九面无表情“陛下说,朝中有不少人弹劾怀化大将军穷兵黩武,但全都被陛下压下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世子自然是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