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二爷如今身上官职不高, 人也不是个凌厉的样子, 可人人见了都得称一声二爷。但凡有眼色的,都不愿得罪他, 可若细究起原因又说不上究竟为什么。
可楚二爷也有吃瘪的时候。他还记得自己年幼时,就连府里的下人, 都会暗地里戏称他一句二小姐。
原因实在不胜枚举:长得好看又媚气, 身量又小, 说话也是细声细气, 总是哭, 且不爱玩儿不爱动, 见了生人头都不抬, 害羞的跟什么似的。
总而言之, 活脱脱一个小姑娘,还是没什么世家千金气度的那一种。
其实楚二觉着自己那算不得哭, 只是脾气一上来,眼泪却先下来了, 自己也觉着丢人。
父亲从不说他一句好,至多皱着眉头叹一句:“再长大些,得送到军营历练历练。”
至于母亲, 一颗心全用在了和姨娘们斗法上——可偏偏若是父亲身边真没了人,她还要巴巴地把自己的丫头往父亲床上送,省着传出什么名声,说她不大度不贤良。
楚二别的不擅长,隐藏气息假做根本没自己这个人存在, 却是与生俱来的拿手。
母亲一边将长相不出挑的丫鬟往父亲身边送,一边给她们偷偷吃绝子药;大姐面上是待谁都和善,暗地里却是谁的事儿都不管,冷淡的让人怀疑是不是血亲死在面前她都不会掉泪;大哥……大哥被父亲带在身边,多半时候不在府里,他也不知道大哥暗地里如何。
但他以己度人,觉着大哥也好不到哪儿去,别人家恐怕也是一样的。
知道了,可是他都不在乎。反正自己是不上不下的这么一个身份,没人真心待他好,他也犯不着为谁面上去挣光彩。一切有大哥顶着呢,好处称赞都是他先得了,没理由自己得比他更努力。
只不过被别人明着暗着嘲讽太女气,总不是个让人心里舒坦的事,于是楚二只要是要见外人的时候,虽然嗜甜,但却把甜食都推在一旁不吃;喜爱艳色,却总是挑深沉素净的颜色来穿。只是彼时年纪尚幼,全然没有长大后的演技,总是做不出讨人喜爱的表情来,于是别人看在眼里,仍觉着是个性格古怪别扭的样儿。
直到某一日府上来了客人——没人告诉过楚凌越,因为他正在假山后的僻静之处一边气的咬牙切齿一边擦眼泪。
“反正‘二小姐’那个性子,估计一整天都不会露面了,何苦找他,咱们自去吃酒去!”
不找便不找!待来日将你们的丑事都告诉母亲身边的大丫头,到时候谁都别想好过。
他正这样想着,一个怯生生的声音突然响起:“这位姐姐,你怎么在这儿哭呀,谁欺负你了”
楚二一抬眼,就看到了一个瘦的吓人的小姑娘,虽然瘦,可却并不是骨瘦如柴的那种丑货,楚二认为,如果她好好打扮一下,兴许能和自己比肩了。
小姑娘站在假山外并不进来,只是眨巴着眼睛望向他:“别哭啦,哭花了脸就不好看啦。”
说的有道理,但这不是重点……
“谁让你喊姐姐了”
“那……小妹妹”
“……叫哥哥。”
“你可不是我哥哥……”小女孩儿皱着眉头嘟囔了一句,随后便又将这事抛诸脑后,转而道,“你能带我去正堂吗,我方才和我哥哥在园子里玩儿,可是我走路太慢跟丢了,若是回不去,母亲肯定要着急的。你带我回去,我就请你吃糖好不好”
“那么多下人呢,你喊我做什么,让她们带你去!”楚二恶声恶气。
“那……那好吧。”
楚二看着小丫头转身的时候扶着旁边的石头,步子轻飘飘的,每走一步都要晃一晃的样子,眉头皱的老紧,一咬牙跟了上去:“还是我带你走罢!”
小姑娘走的很慢,且被太阳晒了一会儿,便已经面如白纸,额头上也带了汗珠。楚凌越总觉着她似乎下一刻就会昏倒,可偏偏却一路走回了正堂,临了还自怀中掏出一个小纸包塞给了楚凌越:“给你,吃点好吃的就不会难过啦。”
“谁要吃甜腻腻的东西……”楚二口中这样说着,却还是将那小包裹接住了。
他确实是喜爱甜食的,只是平常不说而已。这小丫头大约也不知道他的喜好,只是认为自己喜欢的,全天下人都会喜欢罢。
楚凌越对此颇为不屑,但之后在昌平侯起意要带着他一道去习府做客时,心内却隐隐有些期待。
而且他这一回还一反常态地穿着自己喜爱的艳色衣衫。反正那小丫头也都看过了,自己藏也藏不住。
只不过到了习府,他并没见着那小姑娘,和习家公子偷偷打听了之后,才得知她正病着,连床都下不来。
虽然偷偷往人家内院里闯不好,但楚凌越还是打算去瞧瞧——那个小丫头看着就不像是个命长的样子,万一是看一次少一次呢
这时候天气正热着,习家小小姐的屋子门窗都开着,四下却是没什么人,楚凌越悄悄溜进来,就看到一个女孩子斜倚在榻上,手里还捧着本书,似乎马上就要睡着了。
那时候楚凌越还远没有练出走路没声音的绝技,于是屋内的小姑娘一抬眼,看到他的时候露出了疑惑的神色,随后笑着向他招手:“之前还听说有客人来,没想到是你。”
她明明病的这样重,身边服侍的人也都偷奸耍滑,竟然没在边上侍候着,她究竟有什么可开心的呢。
似乎是看出来楚凌越面上的不愉快,习若云微微侧头:“怎么,是又有人欺负你了么”
这丫头,到底脑子里在想什么啊。
“你身边伺候的人呢”
“都让我打发出去了,还是自己一个人自在。”
习若云这样说着,还抬手给楚凌越倒了杯茶。</p>
不是什么特别的东西,不过是加了果子露和蜂蜜,甜的发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