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绍心有不忿,很想辩驳,但欲言又止半天,愣是没找出一条可以反驳的依据。
少年憋屈地咬了咬嘴唇,默默地松开了握着终兰的手,转身先去把地上的戒指给捡起来了。他盘腿往那里一坐,还是对此事存有芥蒂,心情一烦躁,下意识就会去抓自己胸口挂着的那块血玉。嘴上不愿示弱地道:
“那怎么了,我还有却雪呢!”
说着,便向一侧探了探身,把刚才因为嫌沉而卸去了桌子底下的巨剑给拖来了自己跟前。
长剑厚重,即便是双手齐上,用生拉硬拽的法子,少年也拖得十分吃力。偏偏,他还不甘于此,一心想把它挥起来一展雄风,好让自己的话显得更加真实可信。这么做的结果就是,剑没抬起来,他整个人反而还被这番动作的反作用力狠狠一拉,直接栽去了剑身之上。
终兰便听耳旁先是金属摩擦地面的闷钝之音,紧接着又响起了肌肤相撞间发出的嗡鸣,嗟吁的同时,心中难免就泛起了一阵疼惜。
多好的剑啊,犯了什么错被人这么糟蹋!!
她实在有点儿看不下去,趁着这会儿危绍脑袋被剑撞得晕头转向无暇他顾,赶紧就握紧金簪,闭上眼睛,回想着上一次的感觉,扬起手来,向着自己心口狠狠一扎。
危绍那边正捂着自己的额头蜷在地上打滚,虚影重重间恍惚着看到这一幕,幼小的心灵顿时被留下了不可磨灭的阴影。
“卧槽,终兰?!!”
事实证明,终兰还是失策了。
她再醒来时,危绍蹲在床头,额头上青紫一片,连血印子都还没来得及消去半分。
脑顶是熟悉的纱帐,向外一瞅,木桌茶具,软榻矮桌,她还在明府的那间厢房之中,连位置也没挪动一下,只不过是从坐着变成了躺着。
终兰不免感到疑惑。更疑惑的是,她一醒,危绍便如蒙大赦一般,二话不说往床上一窜,直接把她的被子给抢了,逃避现实似的将自己包成了个粽子,战战兢兢地躲到了床边靠墙的角落之中。
???
终兰眉头紧拧,下一刻,感官回笼,她就意料之外、却又是情理之中地,蓦然被迎面而来的庞大魔泽给浇了一个透彻。
这份魔泽,瀚如银川,清似晨曦,隐约里还蕴着一味松烟竹韵,一点也不难捱。但耐不住其中那股狂纵无羁的势头,夹着尖厉的气息重重压下,难免令所面对之人本能地反射出一种畏惧。
虽然即便如此,危绍的反应还是略显古怪,不过危急之间,终兰也无暇思考太多。她顾不上去想为何这次自己会恢复得如此之快,一摸发髻,金簪还在,便一举将其拔了出来,抵向指尖,先将血给放了。之后忐忑地一起身,本来以为自己是不是马上就要又死一次——
等到看清了窗边所站何人以后,她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
如今已是昼间,不过这个镇子上阴云高笼,厚厚实实一层,将金乌的麾羽都尽皆隔挡在外。雕花窗向内洞开,没有温度的光线例行公事般斜飞而入,将窗边人的衣摆照得有些发白。他穿着一身苍青色的长袍,衣上金纹繁复,看着十分讲究。如瀑长发却只松散地披在脑后,鬓间余出几缕碎丝,发尾用一带玉绦闲闲束起。
男人双臂抱怀,叠着脚倚在窗台,手中还握着一把折扇。耳垂中央别出一格坠着两只小巧圆润的银铃,铃身上又分别缠了条正在恹恹吐信的迷你白蛇。
这些,终兰匆匆一眼扫过,都不怎么在意。
她的目光唯独锁定在这人的面容,心跳陡然加快了。
明明浑身上下没有一处相似的地方,可是这个人……这个人怎么长了一张温吟的脸?
她这边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对方却先她一步,自行开口了。
只不过,话并非冲她所说。鹰一样的目光冷冷地掠过她,径直向着床榻深处探了过去。薄唇轻启,话音微恼,带着一丝讽意:
“躲起来算什么本事?当初信誓旦旦地当着师伯的面允诺,说下次再见定要让我们刮目相看。”下颌微侧,眸珠一转,终于分出一点余光落到终兰的身上,却是带着陌生又排斥的嫌意,“你便是这么让人刮目相看的?”
他周身气息随着话音而动,仿若狂风呼啸下卷起的海潮般逼迫而来,即便终兰并不是被特别针对的那个,只承了些许溢出来的气浪,也已经被扼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危绍显然经受不住这种摧残,他可怜兮兮地从被子里钻出个脑袋,生无可恋地向终兰泣血痛诉:
“咱们真的不是进了一处试炼阵吗?!”
终兰:“……”
她还想问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