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手上动作加快,金光漫过,空中道道笔画逐渐成形。
却不料,破风之声忽至。银白的箭羽穿透虚空,直入阵心,顷刻之间便将本已趋向完整的阵法给搅了个粉碎。阿月愣了愣,指尖一顿,这才像是刚刚发觉厅堂之中还有那么一拨人一般,向终兰他们这边移来了目光。
终兰和危绍半天都没有听懂外面院子里是在演哪一出,原本也是不准备凑这个热闹的。谁知道这个青衣服的温吟突然毫无预兆地横插这么一杠,眼见这人周身气势一起,看着是还想要再干一架的样子,两个孩子默默对视一眼,就十分默契地赶紧躲去了堂中的屏风后面。
鉴于危绍在地底就是个路痴,土遁的方法不太保险,在这种不算特别危机的时刻,终兰打算将其延后考量。她扒着危绍的储物镜,挑挑拣拣,打算找个以少年现下法力水平来说,容易驾驭一点儿的法器,两个人好先御器逃出去再说。
不然,就冲着这府中三步一头虎,五步一座山的劲头,终兰觉得他们这辈子是别想走了!
并未理会阿月怒火中烧的眼刀,青衣温吟将折扇往腰间一收,弯眉笑道:
“我当是谁,明明都仙历二千多年了,竟然还在用如此古老的符法做阵。”
下颌微敛,双手交叠,于胸前懒懒地做了个散漫不恭的虚礼:“原来,是月前辈。”
他是当真存了来较一出高下的心思,是以还记得要去提醒自己身后的两人躲远一些。结果刚一回头,就发现两旁早已是空空如也。
青衣温吟:“……”
阿月侧过身来,眯了眯眼睛:“你认得我?”
“前辈说笑了,修真界中,谁人没听过前辈大名?”
话虽如此,但男人眼角眉梢都萦绕着一股淡淡的敌意,语调阴阳怪气的,没有一处咬字不透露着不屑的意味。阿月看了他一眼,当下并不想在此问题上太过纠缠,因而只默默翻了个白眼,便两指一并,重新画起阵来。
结果刚画了一笔,就又被一箭打断了。
她这下是真的火了:“我在救他!”
“救?”
男人轻声一笑,显然并不以为然。他大掌一番,一缕紫气自他腰间乾坤袋中感召而出,画着圈氲进了他的掌心。
“前辈不过是想借他的执怨,来养归来石罢了。”
紫气迅速成团,胀大后露出包拢其中的三块璀璨结晶。棱角分明的菱形琉璃,乍一眼是颇具魅惑性的深紫色泽,然而流光翩转之间,又晃动出了几抹青红不定的余影。
“归来石,我有的是。”男人漠然的语声中难得带上了一丝傲慢之意。
三块细长的晶石自他手心飞去他的身前,又一字排开,上下浮摆不安,蠢蠢欲动。
阿月整张脸倏然一白,瞳孔骤缩:“你——”
她忽然明白了过来:“你不是现在的人!”
对方气势汹汹,姑娘自然也不能一直坐以待毙。她提了气息,扔出几张银底的符咒,正打算应战,谁料这时,又是异变陡生。
本就阴气沉沉的天空之上,忽然罩来了一片浓重的黑影。随着劲风龙卷而下,这片阴霾所覆盖的范围愈来愈小,最后终于化成了一座通体金光的巨盾,“咚隆——”一声,狠狠砸入了青衣温吟的跟前,就嵌在距离他脚尖不过三寸之处。
他身前漂浮着的三块晶石被压进了地底,不知所踪。男人抬起眼来,向上看去,这具足有一丈多高的金盾顶端,如今站着一位白衣少年。少年肩上衣袍松垮,长发束成马尾,一身魔泽慵懒四溢开来,温和得全无棱角。
他的眉眼也偏柔,嘴里叼着一根马尾草,说话时调子不紧不慢,但不知是不是出身原因,字音咬得有点古怪,像是某种方言:“哎,和气生财,和气生财。这么好的天儿,打什么架啊?”
在场其他人:“……”
少年屈腿跳落地面,向着阿月的方向走了过去,大概本来是想要安抚几句的,宽慰的话都提到嘴边儿了:“姑娘,你别害怕……”等一看清其人面容,脚步一僵,浑身顿时一个激灵,“清枝?!”
他后退一步,扒着自己的盾牌边缘向后方的男人探去了个脑袋,打量对方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卧槽兄弟,你哪个殿的?什么胆子啊,居然敢惹月清枝!”
青衣温吟:“……”
他们这边盾牌落下的声响很大,终兰听着了,也好奇地往外瞅了一眼。这么一眼,便见到了全然怔愣在原地的阿月。
姑娘如今神色恍惚,鼻尖泛红,望着白衣少年的眼中,所含情绪错综复杂,疑惑中带着一缕惶恐,惶恐下浸着几丝怀念,怀念背后还藏着半分不可置信……
终兰:“……”
好熟悉的目光哦!
白衣少年尚且没反应过来怎么个事儿,他扭头一瞧,阿月身旁的大树底下还倒着个奄奄一息的男人,便先自怀中掏出了两粒药丸,喂去了他的口中。然而明水寒已是油尽灯枯,连吞咽的动作都没有力气做了。阿月站在那里,目色无神,眼见少年并不死心,伸手又打算去封他血脉,便哑声止了一句:“别费事了,他没救了。”
“……”
白衣少年半蹲在地上,侧首看了她一眼,奇怪道:“他欺负你了?”
“没有。”
阿月干巴巴地答。只单纯说出这么两个字,眼眶却又红了。
少年这才察觉到姑娘的情绪有些不对劲,赶忙爬起身来,小心翼翼地走到了她的身边,歪着脑袋关切道:“清枝?怎么了,你哭什么?”
姑娘本来压抑了半天,然而望着少年近在咫尺的这副眉眼,一切挣扎都是徒劳无功,顷刻间便溃不成军。滚烫的泪珠顺着脸颊缓缓流下,她深吸了一口气,持着浓厚的鼻音,断断续续地向他答道:
“现在是,仙历二七六一年。”
“……”
少年愣了一下,一时还是有些没转过弯儿来,好笑道:“啊?什么鬼,洪荒哪儿来的什么……”
“没有洪荒了。”
月清枝轻声说。她将额头抵在少年的肩膀,浑身忽然变得有些无力,连讲话的音调也弱了下去,气息残残奄奄的,仿佛梦呓。
“早就没有洪荒了。仙历二七六一年,那里只剩下……”
她闭了闭眼睛,一声叹息。
“深绝永狱。”
正在往危绍怀里扔不能用的法器的终兰:“……”
!!!